我说,我帮你保媒拉线,聘礼啊什么的,宁总旗都替你出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避讳,自然被很多人都听了去,家常的话题总是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离得近的人许是见俞毅面善,就试探着问道:“小郎君多大了?”
俞毅礼貌回答:“十四……”
多好的年纪啊。
宁颂站起身子,缓缓走出了饭棚,听着身后三言两语的闲谈声,不自觉远眺向了重重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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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酷暑散去,四处都是凉爽的微风,伴着阵阵蝉鸣及蛙叫,一声一声催人昏昏欲睡。
修神祠的时候,那个混账法师说为了风水又挖了一座池塘,派人费了好大的力气又移植了满池子的荷花,神祠没修得怎么样,一个坑一个坑挖得满目疮痍。
唯有那池子赏心悦目。
晚饭后身体康健的住在济安堂的人,三三两两坐在树下,远远看着那池子。
夏夜声响不断,听来却不觉得吵。
宁颂已经打发俞毅回去了,她和这些人一起坐在那看着远处的景色,听着耳畔响起的嗡嗡鸣语,脑中许些纷杂,竟渐渐沉淀成了一片空白。
脚手架依然在那里。
隐在夜色中只余一片朦胧,不过一日之景,便已经没有人会围着案发现场去看了,白日有人路过那里时,也只是远远啐了一口,骂道死得好。
宁颂不知道裴韫杀了那个白法师,是不是意味着替天行道了。
她也不知道裴韫有没有这个权利。
但宁颂的心里一直埋着逆反的种子,她总觉得若是旁人不公,那便不该逆来顺受,双手既有利刃,何不用之?
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非黑即白,极善极恶。
夕阳余晖倾洒大地,远处天际一片赤红渐渐散开了淡淡的粉,最后尽数晕成了墨蓝。古树参天,掩映着屋檐下的灯火,明暗的光影在宁颂的脸上交相辉映。
清风拂面,她眨了眨眼,遮住了眼底的心事。
原处走来一道身影,带着满身的喧嚣走入深沉的夜色,银白的袍披洒上一片墨色。终于,那道身影缓缓驻足。
宁颂亦在此时起身。
裴韫环着手臂看着她,静静开口:“宁颂,我来接你回去了。”
两道银白的身影并行,靴底缓缓磨着细碎的砂石,发出阵阵奇异悦耳的声响。宁颂开口,伴着阵阵脚步声:“……你接我干嘛。”
裴韫一颗萌动的春心霎时被这句搅得四分五裂。
他侧头看了看长高不少的宁颂,悄悄伸出手比了比,不知怎么的心情还算不错。
“哎,世风日下啊……总有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怕你一个人不敢走夜路,特意过来接你一起回家,不好吗?”
回家……
是啊,回镇安府,可不就是回家吗。
镇安府是他们的家。
他们尚还有家。
宁颂抬脚迈上了一处土坡,视野霎时开阔豁然,将城郊一处处尽收眼底。
满目疮痍的深坑环绕着夏荷怒放的池塘,唯有那一处静谧幽雅,脚手架堪堪搭建起来的神祠轮廓像是将倾的危楼,会将一切湮灭。
宁颂突然伸出手,指着那座池塘:“我们就在那里。”
裴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将脱口而出的俏皮话也在这一瞬凝在了喉咙里,像是鱼刺一样卡着他,直到血泪尽出。
他们就在那里。
“世上唯一一处安乐之所,只有在那里的人才会相信荣光尚在,热忱不渝。”裴韫声音发沉,带着丝不易察觉地苦笑。
宁颂没有接话,他们两个静静站了一会儿。
“走吧,”良久之后,宁颂甚是无奈地收回了视线,“没有人可以逆转时代的洪流……不悔就好。”
裴韫愕然转头,看到了满眼哀戚的宁颂。
“你是觉得我们必败吗?”
“我只是知道我们不会胜利,”长风徐徐,吹得宁颂仿佛会随时乘风而去,“你看济安堂,这怎么算胜利呢?”
济安堂的百姓围着围墙坐下,透过枝丫去看天际西沉的日光。
良久,裴韫突然开口。
“走吧,我来接你去荣园。”
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