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便知道,裴韫定然是没那么好心来接自己的。
直到他说出荣园二字的一刹,宁颂才恍然大悟。此人是要去荣园,顺带来通知自己。
荣园么。
宁颂对其的记忆尚还停留在许久之前。那时李家二郎正好办喜事,宁颂跟着去蹭了一顿喜酒,便在席上看到了霍七郎。
而后一封文绉绉的请帖递到了镇安府,荣园内曲水流觞,她阴差阳错地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
时至今日,宁颂早已顿悟,荣园表面上是霍七郎的私苑,但实际上却是太子殿下的地界。那日殿下能在临水阁里待上许久只为物色知己,今日也难保不会重演。
于是,闻声的一瞬,宁颂深深看了裴韫一眼,后者静静凝视着她,没多说什么,复收回视线远眺前方。
远山苍翠欲滴,暮色之下黑影憧憧,竟显得有几分诡异。
无需多言,宁颂似乎已经懂得。
荣园内,太子殿下必然在等着自己了吧。
算算时日,也该是她向殿下禀报济安堂诸事之时了。
二人沉默着向那里走去,忽有夜风乍起落英缤纷,宁颂抬首望向纷纷花雨,余光之下远处灯火盎然,成了这一片黑夜里唯一的光。
荣园角门处,翩翩郎君翘首而望。
“宁兄、裴兄,”霍七郎上前,对二人拱手,“七郎有礼。”
宁颂和裴韫还礼,霍七郎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后,脸上紧张的神情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眉头紧锁住的情绪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走吧,我们进里面说。”
眼见无人跟着,霍七郎便让下人在前引路,自己则伴在二人的身侧。
宁颂凝视着霍七郎眸中那一缕幽火,几分怆然与无措竟是将他一贯的矜持有度灼烧得只剩下了一片荒芜。
刹那间,宁颂心头一坠,下意识问出了声。
“怎么了?”
霍七郎步子一顿,荣园内翠竹苍郁,显出了一副难得的夏日萧索。
见他没有回答,宁颂又下意识看向了裴韫,本以为对方多少会知道一二,没想到那向来凝着淡笑的眸中竟然也都是茫然。显然,裴韫也一无所知,且脸上的疑惑并不比自己少。
“宁兄,走吧。”霍七郎沉声回答着。
锦靴缓缓迈开步子,宁颂下意识看向了霍七郎的周身,没看到那朱干玉戚的佩剑。
这本不是一件稀奇事,荣园明面上还是霍七郎的私人宅院,他出了宫当然没有再带着东宫亲卫佩剑的道理。
但不知怎么的,宁颂便是忧心忡忡起来。
她安慰自己许是情绪所染,霍七郎手里的灯火变成了豆大的光,一点点向前行进着,直至深入翠竹掩映的逶迤小径中,越发深入。
待眼前豁然开朗后,宁颂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太子殿下的身影。
进了阁内,身后的门猝然关了个严实。
霍七郎轻轻叫了一声,便是随着这一声,宁颂才看清了荣园内等候自己的人。
刹那间,那股不祥的预感一瞬侵袭而来,将所有的自我安慰都灼烧殆尽。
东宫太子封令仪内侍林福的徒弟,名唤小鸿喜。
小鸿喜还穿着平日在宫里行走时穿的衣服,只不过身上沾染了些污渍,便是连头发也有些凌乱。
一张苍白的脸上凝着满面的不安定。
整个阁内只有小鸿喜,没有他的师父林福,更没有一个随侍。
宁颂此时心中疑窦丛生,回想自己从荣园角门进到临水阁的这一路上,也没看到半个宫人。
小鸿喜是只身前来的?
没这般道理啊。
见到宁颂和裴韫的那一刹,小鸿喜勉强笑了笑,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赶忙行了个礼。
临水阁内的气氛霎时古怪。
宁颂心中思索着,稍走神了一瞬,却看小鸿喜竟行了个更大的礼,整个人跪倒在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小鸿喜,你这是做什么?!”
说罢,宁颂连忙要去扶他,小鸿喜挣扎着不肯起身,倒是一旁的裴韫看出了一点端倪,出声问道。
“小鸿喜,你是怎么出宫的?”
小鸿喜身子一僵,口中的呜咽声停了,连忙回话:“几位大人,小鸿喜别无他法……”
说着,小鸿喜抖了抖袖子,露出了半截手掌来。他的两根手指无力地翻着,明显是被人折断了。
林福自小伺候在封令仪的身边,阖宫上下都不敢不敬,而小鸿喜作为林福的徒弟,虽不如其师父名声大,但也是可以在宫人堆里横着走的存在。
什么人,敢折了他的手指?
小鸿喜哭着解释道:“手指是师父折断,他说要是不用这个办法,就都玩完了……”
“你说仔细些!”
“出、出事了!”
小鸿喜说话颠三倒四,宁颂等人刨根问底半天,才理清了他话中的意思。
一刻钟后,宁颂、裴韫、霍七郎三人眉头紧锁,面白如纸。
汝州有官兵造反,造反兵迅速控制了府衙,如今的汝州已是造反兵的天下。而汝州刺史姓殷名照,正是荥阳殷氏的本家。
说开了些,汝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