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
蒙蒙薄雾氤氲了眼前的视野,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晴好的天,分明已经是卯时,可却看不到半分金灿的光,东方雾霭沉沉,阴沉的云透不进半分的光亮。
长安街巷一片沉寂,还未到开坊市大门的时辰,家家户户灯都暗着,却也有一两户亮起了灯,有些机警的百姓趴在窗前看着。
平日这个时辰分明也该开坊市的门了,怎么今日连一丝响动也无?
倒不只是他们坊里没动静,他瞧着城里别的坊也没有半分要开门的意思啊。
正满腹狐疑着,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哒哒声急促奔来,眼前不过是一个晃神,两匹枣红色的马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过,还没等他看清马背上人的模样,眼前便什么都不剩了。
汝州的探子远道而来,一路直入皇城而去。
宁颂站在望楼上,看着汝州的探子身形踉跄地下了马,徒步疾驰着踏过外皇城的砖,被官宦引领着冲向紫宸殿。
紫宸殿灯火通明。
如天上还未陨的明月般,在漆黑的夜空上点燃了一道银芒,周遭几个同样亮得似是星子一般的宫殿闪烁着呼应。
一处为皇后的椒房殿。
一处为太子的东宫。
另一处……便是郑贵妃的千秋殿。
宁颂站在风口吹了良久,终于看到那汝州的探子直直入了紫宸殿内,他一路没受到半分的阻拦,或许是身上的血腥气太浓了,值夜的宫人避之不及。
夏日清晨的风裹挟着百草的芳香,毫无冬秋的冷冽,但宁颂看着东宫的方向,脑中一瞬想起了自己陷在皇城里的日日夜夜。
还有肩膀上的落花,以及清俊殿下的那一句。
赠春。
身陷囹圄之人,将她推出了泥沼,可他渴望着什么呢?
或许也期盼着出了泥沼的宁颂,能在沼泽旁找到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把他也拉上来吧。
宁颂闭目深吸一口气,遏制住内心剧烈的颤抖,肩膀一起一伏两个来回,终于睁开了眼睛。
身后的脚步声适时停了,几道剧烈的喘.息像是炸开的焰火一般,猛地把迷离的人惊醒。
“回来了。”宁颂握着剑柄的手缓缓紧了紧,而后转过身郑重看着来人。
裴韫鬓发略微凌乱,他微弓着身子喘着粗气,从李珀均私宅到镇安府,他几乎是一刻也没停,像是不要命一般疯跑着。
“嗯……”裴韫喘匀了一口气,终是开口,“最多三日。”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宁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尚令真是这么说的?”
“是,这是主公的原话,你我且尽做准备。”
说着,裴韫几步走过来,手搭在森冷的强.弩上,叫了叫宁颂:“来,帮忙。”
宁颂不解其意,却还是学着他的模样将手搭了上去,但在下一瞬看到了裴韫的动作后,宁颂一瞬了然,下意识照做了。
两个人卯足了力气,合力调转了强.弩的角度,森寒冷刃现在正对准了紫宸殿。
直指明月星辰。
“宫里传出的消息不太乐观,圣人已经在召集心腹,商议着如何处置荥阳殷氏的族人。现在中宫被囚,我们的殿下……摇摇欲坠。”
竟已到了如此的地步……
“圣人当真如此冷酷绝情,竟不愿去查汝州事态如何吗?”
裴韫苦笑一声:“圣人不想知道真相是非,他只看结果。在圣人的眼里,皇后娘娘的亲叔叔殷照,便是造反了。”
宁颂搭在强.弩上的手紧了又松,最后似是摩挲一般,抚摸着在夏夜中依然如冰霜一样寒冷刺手的弩。
“你家主公说我们最多只能再等三日,”宁颂苦笑一声,视线落在了东宫的方向,“也不知道……他下不下得去手啊。”
这样的结果并不算太意外。
早在荣园内,听到了小鸿喜带来的消息时,宁颂的心中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为人臣子数载,凭借她对当今圣人的了解——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纵观上位者,哪个不是这样的习性?
只是没想到……
殷皇后为其发妻几十年,变故突生后,圣人竟是连面都不愿意见她一次。
除去夫妻情分不谈,太子封令仪可是圣人实打实的亲生骨肉,监国以来兢兢业业少有差错,若他真对江山有贪念,哪里还有那狗皇帝花天酒地的今日?
每每想到这里,宁颂都气愤不能自已。
罢了。
且等着吧。
“方才汝州的探子已经进宫了,相信只要再过一会儿,汝州真实的情况便能水落石出了。”
宁颂负手而立,看着远山一片苍茫,清澈的瞳如一面镜子般,倒映出了夏日盛景下的一片寒光。
远山苍渺,近处姹紫嫣红,盛景娇艳得刺眼。
三日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够沧海桑田,也不够一人改容换颜。
但三日,可杀一人,可灭尽一族,可屠戮一城,亦可江山易主。
翌日晨初。
紫宸殿前值守的宫人换了班,良骏是负责看守紫宸殿的太监,平日里圣人的起居都是他在伺候着。
良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