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的桌子颜色立刻变深了一圈。
且那团阴影在那白瓷杯的四周不断扩散着。
“明天,你我晨巡。”
裴韫给宁颂留下了深深的一眼,而后没再多言,只留给了宁颂一个背影。
·
天将明,宁颂身穿银白色蟒袍,身后是几个神色机警的队士。
她持剑和裴韫走在最前面,两个人并未分散带队,倒是让身后的队士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按镇安府的规矩,夜巡或晨巡时,两个带队的头儿总是会分散开,一个巡城东一个巡城西,最后在某一处汇合。若是某队遇到了异动,便鸣镝为号。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巡逻的队中总有几个队士身上挂着轻弩。
而现在宁总旗和裴督长两个人并未分开巡逻,那携带的鸣镝自然没用了,带着轻弩的队士倒是显得无所适从起来。
好在几个人都是宁颂一手提拔起来的,心中随有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跟着。
直到梨河夜风吹拂沁人心脾,所有人如梦方醒般,紧张的神经略微松了松。
虽夜色朦胧,但向来繁华的梨河畔却并未完全陷入寂静,譬如现在的梨河中就有几艘画舫灯火盎然,衬得四周清冷的夜更寂寥。
宁颂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艘画舫上。
身侧的裴韫驻足,摆摆手:“你们先去巡前面吧。”
镇安府的队士依言照做,河边徒留两道寂寥的身影,银白色的蟒袍在黑夜中折射着流丽的灯火。
任谁能想到……那艘平平无奇的画舫里坐着两位鼎鼎大名的人物呢?
宁颂抬头看向天边明月:“真难得啊。”
明月高悬,银月清晖倾洒。
若是不知情者,怕是会以为宁颂在夸赞月色凄美。但裴韫闻声的一瞬便知她所想,视线同宁颂一同看向了天边,身体不由自主侧了侧。
朝向了画舫。
“换做从前……我断断是不敢想这二位能坐在一起和谈的。”
话方落,一根微凉的手指竖在了裴韫的唇前,指上被锐器磨出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有些发痒。
“嘘,”宁颂轻声,“隔墙有耳。”
裴韫怔愣在原地,见宁颂警惕四顾浑然未察自己活络心思的模样,他暗暗嘲笑自己心猿意马,不由自主抬起手将她的手指攥在手心中。
宁颂猛然转过头,对上了裴韫带着几分狡黠的眸。
他道:“怎么,你连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亲信都信不过?”
宁颂扯了扯自己的手指,裴韫攥得更紧了。
她边道:“虽然我也始料未及,但……我劝你少说,如今这个时候,少说多做。”
裴韫挑了挑眉毛,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心中。
梨淮阁作为长安最有名的销金窟,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夜幕降临时梨淮阁前的梨河便会有许多富丽堂皇的画舫彻夜游览,夜色迷人,画舫之上笙歌燕舞彻夜不休,来往巡逻从来不会登上画舫去看什么活色生香的画面。
于是画舫便成了最适合见面之所在。
尚书令李珀均与不良帅宁严,此刻便在其中一艘画舫上。
二人赤手空拳相约密谈,知情人看来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此刻就算宁颂和裴韫这样的心腹,都不知道那两位到底在哪一艘画舫上。
曾经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能走到如此地步,足以说明奇怪之严重了。
宁颂舌尖轻轻抵着牙齿,一圈的水泡痛得她眉头暗暗一皱,连带着手也颤了一下。
裴韫缩回了手,轻咳一声:“小小少年,满手茧子啊。”
宁颂不自然地摩挲着裴韫刚刚摸过的地方,灼急的心原上似有清风吹拂而过,她偷偷瞧了裴韫一眼,后者目不斜视看着波澜阵阵的梨河。
鬼使神差的,宁颂像是触到了烙铁般收回。
耳畔裴韫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啊……”宁颂含糊应了一声,摩挲着手指的动作越发缓慢,“是啊。”
裴韫扫了宁颂一眼,抿唇一笑,用剑鞘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剑身。
清越龙吟。
杨柳岸,晓风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