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覆舟(2 / 2)

此剑不渝 叁疏狂 1634 字 9个月前

亮。

李珀均苍老的指腹在画卷上流连:“作画之人水平尚可,山环水,水渡舟,两岸垂柳,没有半分的新意。”

宁严不懂丹青水墨,但李家的下人恰好在此时挑亮了烛火,宁严不知不觉跟随着李珀均的动作,去看画上的一草一木,忽地有些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画中,河上有个人在撑着船,水流急促,那小船似乎也有些不稳,船上之人倒是气定神闲,好像完全不挂忧旁的事。

刹那间,宁严与满眼笃定的李珀均对视了。

“你这画上的船要翻了。”

此言一出,画舫之内只能听到清风长鸣。

“作画之人,是个书生。他寒窗苦读数载却郁郁不得志,苦于世道不公,偶然上长安时遇到了我,说来奇怪,他没求进朝为官的机会,反倒是将这幅画送给我了。

“收到画之后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知道下人将这东西丢到了何处,直至后来某一天那寒士堵在府门求见我,任凭下人打骂他铁了心不走,我思来想去,还是让他进来了。

“那郎君喝得醉醺醺的,指着我鼻子大骂:船要翻了,船上的人怎么还不救船?”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长风吹动河面一片波澜,夏日朝阳带着几丝迟来的暖意,可李珀均却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

画卷上的船颤颤巍巍地左摇右晃,急促的水流酝酿着一场波涛,随时会吞噬尽一切。

李珀均说话的期间,宁严一直沉默不语。

平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权臣,此刻手执狼毫广袖长展,锐利的眸似乎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叫人无法错开半分。

“取墨来!”

李珀均执笔,凌厉的视线带着磅礴之气,手起笔落,墨迹挥斩画卷之上。

一道极为醒目的痕迹生生截断了湍急的河流,拦在了小舟之前。

“那寒士说,船上的人是我。”

李珀均复走两步,正视宁严:“但我说船上之人也并非是我,但有一点那郎君算是说对了,这船是驶向沉沉雾霭一去不复返的江山,何以救之?那便是你我的责任。”

“宁严,你我携手,荡平天下不过眨眼之间。”

宁严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着画卷上那道李珀均挥就的刺眼痕迹,沉默了良久。

直至最后,一道锐利的雪芒从他眼中迸现。

熹微晨光映照着李珀均布满沟壑的面庞,独独那双眼神采奕奕,无半分垂垂衰老之相,意气风发似是少年郎。

李珀均……

宁严不由自主暗地里呢喃了一遍此人的名字。

权倾朝野、独断专权的权臣——

他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水火不容的?

宁严有些记不清了,有限记忆里泛起波澜的点点滴滴,一桩桩一件件罗列着此人独断专横的手段。

从简良之死至今,镇安府已经被织进了李珀均的网中。

谁也扯不掉谁。

正如泰山之石一般,坚硬的石头互有棱角硌着对方谁也容不下谁,但当风雨来临时,石头若是不紧紧依靠在一起,也只有随着泰山一同覆灭的结局。

“李珀均,”万籁俱寂之时,宁严突然出声,“你最好是真心的。”

李珀均没有半分恼怒,从桌子上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去,而后用空荡的壶示意了一下宁严,后者没搭理他。

“你我联手,还百姓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么?”宁严呢喃着,踱步到花窗前,去看河面上的倒影。

良久,宁严终是定定说了一句。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

清风穿堂,李珀均广袖猎猎,站在原地朝向花窗透进的点点光景,脸上挥之不去的凝重神色,在这一刻化成了岁月的刀刻。

他是个心思沉重的人,做不到像宁严一般的坚毅,不管遇到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如顽石一般的脸上始终没有半分波澜,宁严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的人。

他们两个联手真的能迎来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吗?

宁严抬头望向了朝阳,抬起手挡住了尚还熹微的光亮。

若有弓如满月……

先沉了这轮不亮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