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规定十日一朝,眼下还没到上朝的时辰,可听到汝州风声的长安官员们早已按捺不住了,天一亮便进了皇城,一个两个堵在了紫宸殿之外,叫着要见陛下。
紫宸殿前的下人急得焦头烂额,小跑着穿过宫门,去千秋殿传了话。
千秋殿纱幔轻飞,熹微的晨光照得殿内影影绰绰,遮挡住了大半的刺眼光亮。
九枝烛台上的烛并未完全点燃,只有两盏还亮着。
郑贵妃身着轻纱乌发披散,露出了大半雪白的肩颈来。她轻轻起身下了床,身后的宫人连忙将床帐掩好,不敢去看床上的圣颜。
“偀儿呢?”郑贵妃轻声细语,坐在妆奁前,拿着梳子轻轻梳发。
“回娘娘,小殿下天亮时醒了一次,现在乳母正在喂奶。”
郑贵妃美艳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些柔色:“叫乳母抱着偀儿过来,就在这喂,过会儿陛下该醒了,看到偀儿一定会高兴的。”
“是。”
过了片刻,乳母抱着封令偀出现在了郑贵妃的眼前,宫人打了竹帘供乳母喂奶,从郑贵妃的角度看去,便只能看到一个妇人怀抱着襁褓的影子。
那襁褓中的婴孩极不安分,伸出一只手扯着乳母的鬓发,乳母侧垂着头,任由婴孩拽着。
千秋殿内一片和乐安宁。
郑贵妃抬头透过窗子去看朦胧的日影,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梳子的手倏地用力,细嫩的指节掐得发白,脸上压抑着的神色却再也止不住了。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眼下,她已经占了上风了。
思及至此,郑贵妃怒容稍散,然面色未霁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粗声毫不收敛的喘.息。
千秋殿值夜的宫人上前一拦,郑贵妃能隐隐听到门外传来的压抑着的训斥声。
“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扰圣人和娘娘安寝!”
“姐姐,我是紫宸殿的小福子,劳烦通传一声,小的实在是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还能大过圣人安寝?亏你还在圣人面前行走,当真是分不清轻重。”
“姐姐,小福子求求您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郑贵妃披上了衣服缓缓走了出去,细若白瓷的脸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她出现的一刹,值夜的宫人和小福子连忙行礼。
“起来吧,”郑贵妃盯着小福子看,期待着能从他的嘴里听到那对母子的惨状,“什么要紧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小福子犹豫了一会儿,奈何郑贵妃的视线没有半分避退的迹象,小福子便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打定主意要在自己嘴里面听到点什么了。
下一瞬,小福子扑通一跪:“还请娘娘转达一声,群臣齐聚紫宸殿前,长宁将军自请前往汝州,要提了汝州录事的头回来!”
郑贵妃笑容凝在了嘴角。
昨天清晨时嘉阳公主封婧月喝退守卫、硬闯紫宸殿一事不是什么秘密,她本以为小福子来是为了通报那封婧月再次胡作非为的好消息的。
前朝之事——
“汝州录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小福子一怔,脸上浮现几分为难,最终还是吞吞吐吐说着:“禀娘娘,汝州录事就是这次汝州造反的主谋,殷刺史死于他之手……”
郑贵妃脸色不太好,小福子不知是自己说得太过血腥,还是听到了皇后亲叔叔殷照的名头给吓的。
“娘娘……”小福子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郑贵妃脚步动了动,已然让开了半个身子,但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小福子进去:“紫宸殿那边,都谁在?”
“凡是有些头脸的,一早都聚在那了,”小福子一顿,“康宁侯也在。”
听到父亲康宁侯也进了宫时,郑贵妃脸上露出了些势在必得的气势,她彻底让开了身子。
“罢了,进去吧。”
·
宁颂心不在焉地带着队士操练。
过了没一会儿,文鸿盛来接手了操练一事,宁颂几乎是小跑着去了望楼,站在上面远远看着皇城的方向。
不过片刻,身后传来脚步声,看到望楼上宁颂的身影时,裴韫轻咳了一声,未成想两个人再次打了一个主意。
“咳,本来这望楼是建来护卫长安的,不成想你就这么大喇喇地‘监视’皇家了。”
宁颂心里暗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面上却没什么心思和他斗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连一个正眼也没丢给他。
“你不也是?”
裴韫站到了她旁边,宁颂迫不得已让了让,可望楼上空间有限,两个人肩紧挨着肩,共同看向乌泱泱的一片人影。
“真热闹啊,”裴韫感慨了一声,“瞧瞧,紫宸殿和菜市场似的。”
上次两个人站在这儿看热闹是什么时候来着?
宁颂不由自主有片刻的出神,身旁的裴韫突然轻轻碰了碰她:“我们来打赌,你说圣人会不会见他们?”
被裴韫这么一打岔,宁颂也回忆不下去了。
“谁知道呢,”宁颂冷笑一声,“圣人不见他们,难道不怕再出一个以血溅长阶的姜大夫吗?”
长阶之上姜大夫的血早就被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