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上前,她的目光落在思夏红得和兔子一样的眼瞳上,心中原是忐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像是冰冷的海浪一样,席卷翻涌,带走了心原上最后一丝热。
原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宫女,阖宫上下都卖她三分面子,如今却如此落魄……
一方囚笼,困囿于方寸之间。
思夏上前,趴在门缝前和宁颂小声说着话:“你脸怎么了?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
宁颂看了身后一眼,确保姓田的小太监不会听到后,压低声音回道:“昨天城里出了点乱子,今早我进宫请罪,陛下大发雷霆摔了一册竹简,不碍事的。”
“怎么会不碍事……”思夏看着宁颂的伤口,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你是来看殿下的吗?”
宁颂点点头:“殿下还好吗?”
“东宫不短吃不短穿,从前那些人忙忙碌碌的都快踏平东宫的门槛了,如今落得清净,我们高兴得不得了呢……”
宁颂没有戳破思夏拙劣的谎言,她提起唇角勉强笑了笑,在触及到思夏滚热的泪时飞快错开了视线,去看这道门上锈迹斑斑的痕迹。
“霍七郎可有在?”
思夏擦了擦眼泪:“在,霍郎君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我瞧着人也瘦了一圈……”
宁颂几分怔然,不由想到了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彼时尚在城外的荣园,小鸿喜狼狈地在荣园内求救,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小鸿喜断指出宫,只为给他们求来一个先机,但现在呢?
他们竟如此被动。
宁颂收回视线,复去看紫宸殿的方向,巍峨宫殿像是定海神针般屹立在不远处,任四方宫殿如何雄伟,却也越不过它半分,像是一处高不可攀的天堑。
宁颂身侧的拳头握了握,她压抑下内心种种不甘,平复了下情绪,开口说道:“思夏,需要我叫他来么?”
说着,宁颂指了指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的田姓小太监。
思夏从幽魂一般的状态中醒来,猛地摇摇头:“……不需要了,见到你,一切都不需要了。”
长风拂面,宁颂紧紧盯着思夏的眼睛,想要从中读出一些话外之音,可思夏却没有和她对视太久,飞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紧接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宁颂,你等我片刻,你的伤不能这么拖着。”
“思……”
宁颂余下的话语尽数卡在喉咙中,思夏的身影在那道缝隙中渐渐消失。
良久,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眉头紧蹙的宁颂略微舒展了一下眉头,看到思夏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她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宁颂猜测那是思夏取来的金疮药。
“宁……宁颂,这是我从殿下那里讨来的金疮药,他不便亲自来见你,我也没办法帮你处理伤口,”思夏歉疚地笑了笑,“你拿着,一会儿处理一下,千万不要这个样子回去。”
思夏顿了顿:“殿下说,一定要你用这金疮药把伤口处理好了再走。”
一股暖流自心田涌遍四肢百骸,思夏握紧了瓷瓶,向门缝处递来。
见状,宁颂下意识去接,她一向以男子面目示人,虽不是什么君子志士,但也刻意减少和思夏的肢体接触。
正准备用两指夹住瓷瓶时,思夏猝不及防握住了宁颂的手。
刹那间,宁颂猛地抬起头来。
思夏神色如常盯着她:“方才我回去见了殿下,他知道你来了,让我告诉你他一切都好,叫你们千万不要挂念,务必保重身体……”
宁颂被思夏握住的手有些颤抖,乌色的瞳弥漫开点点恐惧,最后是野火燎原般的灼急。
“你记住了吗?”思夏神情中的怯弱消失殆尽,定定问道。
“宁颂……多谢殿下关心。”
瓷瓶落在了宁颂的手里。
出宫的路上她不断蜷紧手指,瓷瓶被她握得温热。方才帮她处理伤口的田姓小太监停下了脚步,将宁颂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宁总旗,您可千万别说小的带着您去了东宫啊!否则……”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良骏公公会打死我的。”
方才从东宫出来后,这小太监带着宁颂处理好了伤口,脸上的血迹也大概擦了个干净。宁颂知道他赚的就是这个银子,听了他的话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苦笑着说道:“我谢你还来不及。”
小太监目送着如若雪松的郎君远去。
直至身影出了宫门,他才转身回去。
然而,就在小太监转身的刹那,宁颂一瞬间加快了脚步,手中瓷瓶被她攥得温热,骨节也变得青白。
即使这样,手心里被思夏指腹划过的地方依旧像是烙铁触过一般。
思夏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四个字。
勤王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