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太子殿下清明烧纸的时候给我们烧点茶叶下去。”
宁颂身形一晃,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后者气定神闲坐在原处,脸上没有半分忧郁与难过。
裴韫手指微屈,弹了弹茶盏,一声悦耳轻鸣。
“你还想与我死在一处?”宁颂反问。
“才不想呢,”裴韫莞尔,“我得死在你前头,你人还算仗义,想来会日日对我心中怀着感念,我在你的思念中当鬼也自在啊,”
宁颂砰地一声关上窗子。
脸色铁青:“少贫嘴。”
下午,镇安府安生了没一会儿,又一道圣人口谕传了过来。
彼时宁颂身着银袍腕戴护甲腰缀长剑,深秋的天她一头的汗,身旁的俞毅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见到有人来访,似是如获大赦一般退了几步。
宁颂阴郁的表情和宋士越来越像。
见到来人是宫里的,她眉头舒展推剑入鞘,侧身颔首,还算恭敬。
“敢问公公,有何要事亲自跑一趟?”
“宁、宁总旗!圣、圣、圣人传令来,今早勤王军入城被阻一事,还请宁总旗当面解释。”
宁颂右眼皮突突直跳。
她就知道,圣人一刻也不会让他们安生。
前脚见了谭晋这个逆贼,后脚就要把太子殿下送进芙蓉园里,这还没完,现在又要把自己拎进宫里问话了。
俞毅闻声吓得大气不敢喘,却还是梗着脖子,摸着腰间的佩剑壮胆,趁机问道:“只有我们总旗一个人呢?可有旁人作陪?”
宫里的太监喘匀了气,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不耐烦。
今早城门对峙一事他也听了一耳朵,一个是没眼色事事和圣人反着来的旧人,一个是新得宠信步步高升的新人。何况圣人早就看镇安府不顺眼,想效仿杯酒释兵权又苦无无处下手。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这么想着,脸上自然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没好气:“宫里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宁颂冷睨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半天,嘴里轻飘飘吐出了几个字。
“倒也不见得,你不还是来去自如么。”
那传话的太监一愣,脸红了又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
宁颂将长剑解下,抬起手调整了一下腕甲,最后解开暗扣将腕甲往脚下一丢,似是一声巨响,她头也未抬,只是视线上移平静盯着他。
“还不带路?”
进宫这一路,宁颂心中少了许些紧张感。
她不止一次走在外皇城这条宫巷上,远处深庭宫阙重重叠嶂掩映着云霞,晚秋萧瑟的天秋风卷落叶,百花不败的皇城终究树叶枯黄,肃穆而又死寂。
猝不及防的,她与谭晋夹路相逢。
宁颂缓缓抬起头,和谭晋平视,比之今晨在城楼上的遥遥相望,离近了一看,倒不如不看了。
谭晋长了一张让她厌恶的脸。
横看竖看,看不出半分的讨人喜欢。
谭晋倒也算眉眼周正,只可惜眼睛里总是藏着些卑劣,比起世间最奴颜婢膝的人还藏着幽暗不见光日的野心,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藏在窗纸薄厚的卑劣之后,一旦有机会,就会像一条渴望肥肉的疯狗一般。
谭晋的盔甲还带着血腥气,上面虽然没有新鲜血液,但是宁颂便是能够看见汝州士兵血溅三尺的惨状。
身旁的宦官立刻变了脸色,几步上前哈腰,更奴颜婢膝的人出现了。
“谭录事可是刚从陛下宫里出来?”
谭晋收回打量宁颂的视线:“正是,公公倒是比我想得快一些,刚刚才见你走,这就把人带回来了。”
宦官不动声色瞥了宁颂一眼。
“谭录事说笑了,奴才哪是脚程快?分明是镇安府离皇城近罢了,您瞧啊,从这道门出去,要不了几步路就到了颁政坊呢。”
谭晋若有所思:“那陛下赏赐给我的宅子,在哪?”
闻声,引路的宦官彻底将宁颂抛在了脑后,几步上前和谭晋肩并着肩,对着皇城外一个方向:“从这道门出去……”
比划半天之后,谭晋脸色有些不好看:“离皇城有些远了。”
宦官满面堆笑:“胜在清静不是?日后杂家还要请谭录事多多关照——”
几道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寒暄。
太子铜辇出现了宫巷的另一头,几个奴仆跟在铜辇之后,东宫亲卫挨个卸了剑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跟着铜辇,在队伍的最前和最后,还有士兵在跟着。
众人跪地回避,宁颂在下跪之前向铜辇望了一眼。
暮色鬼影憧憧。
封令仪一身雪色,净得出奇。
一众东宫亲卫中,霍七郎挺立得耀眼。
许久没见的两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宁颂的面前,她惊愕得半天没跪下,那两个人也不遑多让,愣怔看着宁颂的身影。
猝然擦肩而逝。
她跪地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