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以鼻,但在这场滂沱的大雨中她被浇灌得和雨水一样冷,脑中渐渐生出了许多浑噩的想法,竟然也觉得入土为安不错。
也许今日之后,她死了也不会再有人能为自己收尸了。
宁颂看着被雨水冲刷得越发耀眼的御弓,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许多人的身影,她以为自己会首先想到封令仪,可她抱着弓倾颓在地上,就像谭晋死前的那个姿势。
头一偏,看到了自己亮着灯的居室。
……
好像不是。
那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
宁颂凝神辨认了一下,忽地发觉了那灯光是从自己旁边房间亮起的,住在那里的是裴韫。
在担忧明日朝阳是否会拂晓的紧要关头,她想起的竟然是这么个人。
宁颂将弓当成了唯一的慰藉,抱着弓的手一点点收紧力气,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在她打算起身时,视线里似乎是亮了一盏朦朦胧胧的灯火。
灯火氤氲,似雾似烟,似梦中牵肠挂肚,似徘徊时的满目青山。
他蹲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第一次杀人?”还是似笑非笑的语气,与平静的面孔截然相反。
宁颂不得不仰起脖子看着裴韫的脸在自己的视野中倾倒,竹伞往前倾了倾,她眼前的雨幕终于消失了,宁颂终于能看见裴韫的脸了。
“……你知道不是。”
裴韫蹲在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你是打算将自己淹死在雨里?不如跳梨河更快一些。”
宁颂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没注意到一旁裴韫抬起复又暗暗落下的手:“我只是累了。”
裴韫抬手一把将宁颂提起来,看着她颓废中带着一丝狼狈,一双眼睛亮晶晶清凌凌——
鬼使神差的,裴韫抬起手,而后指腹停在了她的脸上。
宁颂一愣。
裴韫叹了一口气:“怎么穿得这么少?……有没有人说过,你穿罩衫的时候,很好看。”
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裴韫的手很温暖。
他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带着几分收敛着的力气,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的脸,在说出这句足够怦然心动的话后,又故作不耐烦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毫不客气。
“……沾上什么了?怎么蹭不掉?”
宁颂脸颊被他蹭得起了一片红,她竟是没有像往常一般暴怒而起,而是轻笑出声,拖长了声音缓缓吐出几个字:“欲盖弥彰——”
闻声,裴韫动作停了下来,带着几分试探,又藏着灼灼的打量像是要把她活活看穿一般。
半晌,他颓然败下阵来,用竹伞彻底遮住了宁颂的整个身子,独独将自己留在了雨幕中。
“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裴韫垂眸,盯着宁颂小巧的下巴看,“但忽然觉得,好像说与不说都不太重要了。”
他视线缓缓上移,与宁颂四目相对。
而后,伸出了一只手,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很冷,至少此刻我是暖的,你愿不愿意在我这短暂停留一会儿?直到天亮之前。”
宁颂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手,一时没有动,唇齿冷得打颤,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似是不需要回答地呢喃:“你认真的吗?”
裴韫没有回答,但那样灼热明亮的视线,胜过千言万语。
宁颂反问他:“我们,还有明天吗?”
我们还有明天吗?
我们还能看到黎明拂晓吗?
天亮之后,等待我们的或许是死亡,我们的死亡没有挽歌,没有丧钟,没有马革裹尸的英勇。
史书工笔,我们或许会被永远烙刻在罪人的名字上,永生永世背着枷锁不入轮回,别人凡是提起我们,都会认为我们是贼佞小人,意欲不自量力窃取江山的叛徒。
即使这样,你还在期待黎明吗?
“裴韫,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了……”宁颂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的不是泥泞,而是鲜血,“我已经不敢期待明天了。”
裴韫向她迈出了一步。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纵再无三万六千日,若明日迎接我们的就是死亡,至少此刻互相依偎,也还不错吧?”
裴韫又向她迈出了一步。
“明日当死,今日还有何不为?”
宁颂颤抖着走出了一步。
只需要一步,她就被裴韫抱在了怀里。
明日当死,今日无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