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时宏看着唯唯诺诺,未成想是个硬骨头。
宁颂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姚时宏两股战战身上发出一股臭味,在失禁的状态下只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一双眼睛瞪着湖水,死死不肯吐露出一个字。
镇安府的队士嗫嚅着上前:“宁总旗,怎么办?”
宁颂远跳着镇安府森冷如星芒的望楼,一抹晨曦金光自东而升,格外刺眼。
“带回去,”她沉下声音,“不肯说就想办法让他说。”
姚时宏突然动了动,身子往前一扑就要跳进水里,镇安府的队士下意识扯住了他,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对待敌人向来不需要友善,镇安府的队士用剑柄一端在姚时宏的肚子上重重一击,姚时宏整个人蜷缩得和虾米一样不住干呕着,只听镇安府的队士骂道。
“还想跳河自尽,天底下哪来的这样的美事!”
已经走出去半丈远的宁颂脚步一停,转头盯着姚时宏那狼狈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突然招手叫人来。
“梨河下游到城外这段……派人好好守着,沿路的商户挨家排查,若是看到了形迹可疑者向我汇报。”
宁颂吩咐完一刻没停,带上俞毅从后院疾步而出,俞毅奋力跟上宁颂的步子,看着自家总旗紧绷的肩膀,疑虑和紧张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宁总旗……”
“什么事?”
俞毅:“宁总旗,我们要去哪?”
宁颂绕过地上的几具尸体,头也没回地答道:“你去回镇安府复命,我去找长宁将军。”
“是,俞毅领命!”
走出宅院,二人本应各自分散开,哪料宁颂却没有迈开脚步,她乌色的瞳宛若冰封的深海,一眼陷入渊涧。
俞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灿烂晨光下的巍峨皇城。
“替我带一句话给他们,”巷中长风呼啸,脱去了银白蟒袍的少年人被单薄的衣衫裹着背脊,映衬着眼底破碎的光,“若此去不回,也不必替我哀伤太久,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时局至此,无死便无生。
明明有那么多条可供选择,宁颂偏偏走了最深不见底的一条,一步踏上布满荆棘的路,渊侧步步前行。
若雪刃划不破黑暗的重衾,那就一同覆灭。
覆灭在隆冬到来之前的深秋里。
……
“再替我和裴韫说一句对不起。”
俞毅被宁颂一句话搅得肝肠寸断,他泪眼朦胧:“宁总旗,你一定要去么?”
宁颂抬手一指,指尖正对着远处的皇城:“那里是长安天阙,逆臣贼子野心勃勃只为取此处,乱党为祸也是为了此处,我们的殿下卧薪尝胆也是为了此处……我入东宫几个月,临别时殿下愿我直上银河去,我有忠君之心,不上银河。”
她捏住了俞毅的肩膀:“一定要告诉他们,汝州余孽有人趁乱逃跑,恐去城外统领无首之军攻入长安,截水路守城门,长安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宁颂长长一揖,郑重道:“万事拜托了!”
*
偌大的紫宸殿仅掌了一盏孤灯。
烛火憧憧,半数的黑暗如鬼魅的影子攀附在雕金蟠龙上。
封令仪的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容,他看着坐在龙椅上单手抵额的男人,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那个给他生命的父亲,予他无上权力的圣人,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天子……
就那么孤零零地闭着眼睛坐着。
封令仪知道父亲是睡着了,可走入殿中的那一刻封令仪还是惊愕了一番,后来他看到了父亲微微起伏的胸膛,百转千回的心又悬了起来。
有那么一刻,封令仪是无比希望他的父皇已大行而去。
离罗汉床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封令仪停了下来。
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封令仪这般静默站了一会儿,他看到父皇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朕以为,令仪是来逼宫的。”
时至今日,封令仪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惶恐,许是抱着凶多吉少的心,他反倒安定了许多,心湖上翻不起一丝波澜,像是曾经无数次他来到紫宸殿静矗在父皇面前,向他汇报朝政一样。
“父皇身子可好?”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封令仪俊美无铸的面庞有一丝的悲切,作为他的生身之父,竟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这个儿子……
少年时便显露出举世无双的天赋,朝臣私下议论说小皇子可堪大用,但只可惜有个出身卑贱的母亲。
令仪的母亲……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个女人了,时至今日他已经记不得那个女人的名字,但却无比清晰地记得她的面容,少年时读了那么多赞美美人的句子,没有哪一句是不能用在她身上的。
她美丽,她坚韧,她孤傲。
她配得上世间所有的赞美字眼,但像是一把被磨得雪亮的匕首一般,不仅劚玉如泥,也淬满了毒。
但这把匕首突然折断了。
她吊死了自己,在银杏树下。
从那以后,封令仪的人生再无半分坎坷,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