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的鼻尖有些凉,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一点点化开,他噤了噤鼻子,酿满笑意的眼眸中倒映出宁颂略带恐吓的神情。
他无奈做投降状:“阿颂慈悲心肠,我和婉娘绝对没有背地里嘲笑过你半分,一个两个的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宁颂深深望了他一眼,裴韫的尾音带着轻快的调子,落在她的耳中便扰乱了心弦拨出一片涟漪,她下意识松开手臂,侧过身去故作用力地咳了两声。
那厢裴韫再也无法陪她玩笑下去了,连忙让宁颂把鹤氅穿好,拍着她的背,同时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数落:“你啊你,赶紧回去,等药煎好了我要看着你一滴不落地喝下去!”
宁颂放下轻掩在唇畔的手,眼睛里藏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她看着裴韫长长眼睫投出的一小片蝶翼般的阴影,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在她几近灼热的视线中,裴韫轻轻抬起手拂落她满头雪花,宁颂的鬓边被霜雪沾染得有些霜白。
裴韫忽然愣住了。
刹那间撞进了宁颂蕴满笑意与柔情的眼眸中。
“你的头发……被雪染白了。”
宁颂却没有抬手拂去鬓边的雪花,反倒是看了看裴韫同样变得有些霜白的发,唇齿间流露出几分自得:“童颜未老发先白呀。”
宁氏私苑内飞檐反宇尽是一片白茫茫,这片颇有江南古韵的园林中未败先寂,他们独独成了这漫山遍野的空旷寂静中的唯一颜色。
雪渐渐大了起来,又重新落在他们的头上。
宁颂伸手去接雪花,她睁大眼睛新奇地看着雪花上的纹路,最后缓缓放下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于是裴韫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拂落满头霜雪。
……
“我去给你煎药吧。”
裴韫驻足,看着宁颂微微泛红的脸颊,他眉宇锁着一分忧愁。
宁颂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完全没有被沾染伤寒后沉重的身体所拖累,她缩在裴韫的鹤氅里汲取着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
“你知道厨房在哪么?”
一句话问完,裴韫被噎得半天没说话,末了只能无奈摇摇头。
宁颂背着手摇头晃脑走在前面,不过多时就在裴韫的身前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她步子很轻,可是足印还是留下了靴底的花纹。
“干嘛去?”
“走呀,我带你去厨房,没了我你可找不到厨房在哪,”她转过身,倒着走路,“除非你去找老管家,但是现在已经中午,老管家多半睡觉了!”
裴韫几步赶上她,伸手搀扶了一下宁颂,后者乐极生悲,不得已停下了咳嗽了两声。
“罢了罢了,你少说话省点力气吧,快去厨房。”
厨房内只有一个厨子在熬着什么滋补的汤,宁颂进去就闻到了满室的香气,看到宁颂和身后裴韫的一刹,那厨子惊了一会儿,连忙叫道。
“小少爷不躺着怎么亲自来了,这萝卜鲫鱼汤就要熬好了,我正准备给您端去呢。”
宁颂缓缓凑上去闻了闻,同时指了指自己身后:“喏,裴韫来给我送点东西,借厨房一用。这汤好香,师父不在就我独享啦。”
厨子满眼笑意:“小少爷说笑话,在自己家里说什么‘借’,您要忙活什么,尽管吩咐我。”
宁颂搬来一个杌子挨着火灶坐下了:“不用不用,我使唤裴韫就行,你去歇着吧。”
那厨子有些惊讶地看了裴韫一眼,后者手中虽然还提着东西,但还是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揖礼,温吞地说了一句:“叨扰了。”
一番推脱过后,那厨子终究是拗不过宁颂,把熬好的萝卜鲫鱼汤盛了出来,又客气地拿出了两个瓷碗和汤匙,摆好之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厨房。
裴韫像模像样地学着:“小少爷坐好,小的这就给您煎药。”
话虽说着手上未停,裴韫方才多问了一嘴,现在已经将带来的药倒进了陶罐里,坐在杌子上生火煎药,他做事手脚麻利,不过多时厨房内就弥漫开了一股药香。
说完,裴韫含笑看了宁颂一眼,后者盛好了一碗汤正好送到了他的嘴边。
汤匙里是奶白色的汤。
“喝吗?小少爷亲自喂你。”宁颂道。
裴韫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就着宁颂的动作将汤匙里的汤喝了进去,温度正好,不烫口。
宁小少爷倒是细心的人。
“味道不错,看来你病着这几天,我要多多上门拜访了。”
宁颂失笑,又盛了一勺送到了裴韫嘴边,同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张嘴喝了。
“不是吧,你伺候我?”
“快点,手一会儿酸了。”
火灶内柴火还未烧尽,宁颂裹着鹤氅不过多时额头便有一层薄薄的汗,她的眸子倒映着星星火光,亮晶晶的。
裴韫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宁颂,将她送来的汤缓缓吞下。
鲜美醇香流过唇齿,在他的舌尖留下阵阵难忘,裴韫眼睛轻轻眨了眨,随后垂眸看向了宁颂露出的一小截手腕。
她恰好收回动作,宽大的鹤氅随着宁颂的动作一起一伏,那一小截手腕白得晃眼,上面淡褐色的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