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学着卢明平日的动作握住了江姨的手。
“江姨别担心,卢明现在可是朝议大夫,他为国为民,风光无两呢。”
江姨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卢明身上发生的意外,宁颂自然也不会透露半分口风,她时常与江姨聊天时只会捡好听的说,别的一概不提。
卢明来看望自己母亲时也是报喜不报忧,几次下来老人家也察觉到了些什么,但也只是虚无缥缈地猜测,最严重些的也就是觉得自己儿子为人不懂变通,朝中行走难免与人有口舌之争。
江姨点点头,缓缓笑了一下,生怕宁颂瞧出自己半分情绪:“身为亲娘,哪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他到底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我这老婆子山沟沟里住了半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明儿爱做什么,我也没法插嘴。
“他说身为通议大夫,每天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我叫他成家,这孩子也是这么应付我……老婆子最愁的就是自己百年之后,留我儿孤零零的一个人。”
宁颂紧了紧手上的力气:“江姨可别这么说,您得长命百岁,下半辈子的福气您享都享不完呢。”
江姨破涕为笑,她从木桶里舀了一瓢水添到木盆里,看着宁颂心不在焉地洗着鞋上的泥水。
过了好一会儿,江姨才试探着开口:“明儿最近怎么样了?我知道朝廷里的事好多都不能随便说,颂儿,你挑能说的给我老婆子听听。”
宁颂动作一顿,在心里默默想了片刻,开口:“卢兄过得倒还好,忙完这阵估计能歇歇,他递上去的折子圣人很重视,连连夸他可靠呢。”
江姨欢喜极了,连连双手合十叨咕了好几句,而后又谨慎地看了宁颂一眼,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半句。
其实宁颂话里未吐露半分真实情况,不过是一些场面话,就算叫外人听去也没什么。
只是卢明所做的事实在太过凶险,她怕江姨从自己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卢明的真实情况,而后日思夜忧,寝食难安。
待江姨走后,宁颂拧了拧鞋帮上的水,找个地方将鞋放好,转身就看到裴韫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水井边停了下来,舀出一瓢水泼在自己脸上。
而后用巾布胡乱抹了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双手湿漉漉站在那里的宁颂。
“你刷鞋呢?”
“显而易见。”
“刷完了?”
宁颂点点头去将东西收拾好,裴韫极有眼色地过来帮忙,期间忍不住向厨房那边看了两眼,试探着问道:“江姨刚才是不是坐在这来着?”
“嗯,刚刚才走,问我卢兄最近如何,我也不好不说。”宁颂动作顿顿,神情全无方才的轻松,眉宇一个川字紧锁。
裴韫亦是沉默了一会儿,帮宁颂提着东西向居室方向走去,他略略打量了宁颂一眼,知道她心软,隐瞒着卢明真实情况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何况江姨为人和善,任谁都不忍。
但是他们又有谁能开口,告诉江姨,其实卢明如履薄冰?
末了话到嘴边,裴韫拍了拍宁颂的头,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罢了,他选择了这条路,一定也想好了后果,我们也只能让他全无后顾之忧了。”
裴韫跟着宁颂进了她房间,将木盆放好后,又从铜壶里倒出温水沏茶,熟得像是自己家一样。
宁颂坐在桌前出神。
直到一盏清茶倒映出自己的面庞后,宁颂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裴韫立刻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
宁颂忧天下之忧,愁寻常之所愁。
一句话似是憋了好半天,摇头道:“我瞧卢明是疯了,‘丈天下之田亩’‘革察举之法’……这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煎吗?”
卢明出任朝议大夫之后,以己之见闻列举了诸多政治弊端,除了一如既往地想要归田于国、分田于民外,又盯准了好多地方,首先便要拿官制开刀。
从古至今科举选出了多少良才,如晚夜星河一般不胜枚举,可在满天星子旁边也有望不尽的黑暗……
寒门子弟含辛茹苦才能从科举中脱颖而出,世家子弟轻轻松松就可凭察举扶摇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