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风声萧萧,绿影婆娑。
裴韫便站在一处,静静抬头看着封令仪所居楼阁的方向,一炷香前大理寺的人刚刚进去过,和他擦肩而过时,大理寺的人定了定,堪堪丢来一眼。
裴韫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都见过了,形形色色的荒唐事也是一茬接一茬在他的身上发生。从幼时家破人亡开始,裴韫便知道自己这一条命就被老天记在了账上,只差什么时候添上最后一笔叫他魂归地府。
天坛那一遭变故与其说是突然,不如说是不出裴韫所料。
从他隐瞒“参军广贤”的经历给李珀均卖命时,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但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天竟然会在此刻来。
若是早一点晚一点都无妨,可偏偏在这个最需要他的时候来了。
于是和大理寺的人四目相对的一刹,裴韫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个弧度,见礼。
“下官裴韫,有礼了。”
大理寺卿颔首,深深凝视了他一会儿,却开口问了个裴韫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可对得起陛下?”
“此话从何说起?”裴韫知道这位大人出身寒门,近来对同样寒门出身的卢荣多有提携,据卢荣所说是个刚直不阿的性子。
话音刚落,裴韫又自顾自接道:“裴韫入仕以来可没做过半点对不起君主之事,”他索性举掌立誓,“若违此言,五雷轰顶。”
大理寺卿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冷笑一声:“最好如此。”
说罢,便抖了抖袖子复而前行,裴韫看着大理寺卿的背影渐入灯火氤氲处。
……
裴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欲走。
芙蓉园说小也不算小,他急匆匆顺着来时的路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在要出门的那一刻,被人拦住了。
“裴督长禁行。”
“凡是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我来时也是从这处来的,为何不能再从这出去了?”
守门的人一阵犯难,最终吐出了几个字:“上头这般命令的,还请裴督长不要为难我等。”
裴韫觉得好笑。
他料想不到大理寺卿是个干脆人,还未向上请示是否可拘禁他,便已经率先拍板做主把他囚禁在这四方天里了,倒真是高看了他裴韫一眼,身家性命都在此处,难不成还怕他拍拍屁股走人么?
“我不过是出个门,反倒是你们为难我,”裴韫不想再扯皮,甩甩袖子转身,“罢了罢了。”
正行几步,前方一人影提着灯笼匆匆跑来,一盏幽火摇曳,白衣扎眼。
“裴韫,你叫我好找!”
来人正是宁颂,裴韫和她打了个照面,而后示意她到僻静处说话,二人行至一处凉亭,四周空旷不见人影,这才放下心来。
“你想到什么法子了?”
裴韫一怔:“什么?”
宁颂见他一头雾水,不由急得直咬牙:“别想装傻,那刺客在金吾卫面前演了那么一出,摆明了是想要攀咬你一口……你方才要去哪?他们不放你走,不如叫我去。”
她一连串说了半天,气都没喘匀一口,话毕急切地看着裴韫的面庞,可对方却神色破冰忽然轻声一笑,倒叫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在说正经事!”
裴韫干脆将她的双手圈在掌心中,随后轻轻扯着她靠近自己,宁颂始料不及忽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而那双手,正好靠在了他的心口处。
那里,一颗灼热的心脏蓬勃满是生机。
“太好了,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裴韫靠近她,终于大着胆子做出了一些亲近的举动,他以额相抵,“阿颂,我这辈子算是陷在泥泞里挣扎不出来了,但还好遇到了你。
“你那样鲜活、不屈、正义……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也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从来没有直言过我对你的感情,我以为心意相通便够了。可是为难来临时,我这个贪心的人想要说一句……我对你心悦已久,纵然他日孤魂飘零,我裴韫也绝不会忘掉你。”
宁颂没有半点紧张羞涩,她满心惴惴不安,裴韫这番似是临终之言的话语叫她鼻子酸涩,最终视野模糊,只能看到裴韫那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眸。
他还在笑着。
甚至比以往笑得都真切。
“……别胡说,否则我杀了你。”宁颂遏制着酸涩。
彼此之间呼吸交错,她听到裴韫这么说:“好呀,死在你手里也不错。不过那样的话你要因为杀人的罪名和我一同赴死,我才不要呢。还记得我怎么说的吗?我希望你不论怎样,都好好活着。”
宁颂还欲说些什么,裴韫轻轻摇摇头,凝视着她满是波澜的瞳。
“够了,到这里就够了。什么也不需要为我做,这世上最怕半真半假的他人之言,我确实曾为乱党卖命,这双手也确实沾满了朝廷命官的鲜血……
“这些都是我该承担的,和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纵然再贪恋人世繁华,却也不能再看着你们为了我在死局里斡旋,那样不值当。”
宁颂瞬间怒道:“狗屁!什么值当不值当的我说了算,我最恨妄自菲薄的人,不想叫我恨你就少说废话!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局,待我把那些心怀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