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大门和角门处处都贴了封条,宁颂抬手拂去角门灰尘,封条上墨迹早已斑驳,连边角也被风吹雨打得薄如蝉翼,轻轻一撕就碎了。
宁颂推开角门,点燃灯笼照亮,薛志和她并排走着,借着手中的光亮小心翼翼打量着四周。
钱家人死得蹊跷,官府为了不犯先帝生辰的忌讳甚至没有详察便草草结案,这钱家的人死不瞑目,连带着家宅也越发阴森。
案发后再无人敢靠近此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容广几乎“谈钱色变”,渐渐的四周邻里也搬空,钱家彻底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宅。
钱家大院内杂草丛生,便是连影壁上也有杂草生长,宁颂上前用袖子拂落一小块的灰尘,看着上面各种字体写成的“礼”字,一时难免唏嘘。
“钱老爷良善一生,钱家家风清明,怎么落得如此结局……可恨凶手如今还逍遥法外。”宁颂叹道。
如今这已经不单单是为裴韫而来了。
钱家当年的真相,让她也有了强烈的探究心。
整座钱家旧宅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像是瞬息之间穿过了时间长河,十年前的种种痕迹依旧保留着。
站立在影壁这里,借着灯笼的光去看杂草堆叠中残存的痕迹,无处不叫人痛惜。
“公子,你看这里!”
宁颂循声上前,便看到薛志站在一座用来蓄水防火的吉祥缸前,缸内的水早就空了,但薛志显然不是在意这个。
他将灯笼往前照亮,宁颂便看到吉祥缸上近黑色的陈旧血迹呈喷射状四散开,而在吉祥缸的边缘,甚至还印着一半的血手印。
“这是……”
宁颂蹲下身来,将头靠近喷射状血迹处,抬手虚虚落在血手印的大概位置:“薛志你看,大概是有人在奔跑着赶去什么地方时,因为绞痛或是什么原因没力气前行,正好旁边有吉祥缸可以搀扶,没想到刚跪下来没等休息一会儿就喷出了血。
“显然,喷射的血迹是这个人吐出来的,那手上的血大概就是别人的……”
身旁的薛志连连应声,贴近观察着吉祥缸上的血迹,不自觉呢喃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呢……难道是受了什么致命伤吗?”
宁颂并未应声,而是根据手指的朝向,向着相反方向走去。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了钱家的书房。
书房上同样贴着封条,宁颂看也没看抬手就揭了下去。
他和薛志夜探钱宅其实并未和容广的府衙的人报备,报备走审批免不了又是一顿麻烦,十年前钱家被灭的案子是义州刺史办的,若是按程序上报免不了要通知义州刺史,等义州刺史回复,到时候裴韫的坟头说不定都长出庄稼来了。
宁颂入内,没过多时薛志也跟了上来。
他从屋内寻了两根看起来还能用的蜡烛,坐在蜡台上点燃屋子,宁颂便熄灭了灯笼。
光线乍亮的一瞬,宁颂骇然一愣,下意识和同样惊惧的薛志撞在了一起。
书房的屏风上一道黑黢黢的人影正静静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因重伤而骨折的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立着。
“什么东西!”薛志下意识叫一声。
宁颂头皮猛地一炸,身上的汗毛也在一瞬间竖起,她下意识从背上抽出长剑,手腕一翻就要将剑掷出去。
管你什么鬼影,一剑下去也总该打个魂飞魄散!
……
“不对,”宁颂咬着自己的舌尖,飞快冷静了下来,“别怕,大概不是什么脏东西。”
说着,宁颂上前绕过屏风,将屏风后的蜡烛也点亮了,薛志才知这是误会一场。
屏风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影,而是一根用力撑衣服的衣桁,上面搭了几件堆叠在一起的衣服,黑暗中看起来才像是一个人影一般,吓得二人齐齐一惊。
宁颂不自觉有些好笑,收了剑看着同样抿唇不语的薛志,两个人半晌无声。
“枉我们两个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却被一根衣桁吓——”宁颂上前,轻轻拨弄衣裳,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唤薛志来看。
衣桁上挂着的统统都是男子的衣衫,除了中衣之外的几乎都在这了,花纹繁复的外袍被挂在最里面,其上血迹最多。
而在书房上供人小憩的床榻上还有一些凌乱的痕迹,被褥的褶皱中还藏着一些飞溅的暗色。
薛志咋舌:“何其惨烈的死状……”
宁颂收回视线,死在吉祥缸的人和书房里的死者大概可以联系在一起。她继续查探书房内的其他线索,随意翻了翻藏书,多是些儒家典籍一类,书页已经有些脆了。
桌案上摆放着的一些东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书房内大抵如此,宁颂和薛志又去院子里的其他房间看了看。下人房和厨房内的摆设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有的陈设甚至还被人为推到了地上。
厨房之内倒是更让宁颂在意一些。
厨房的地上有些滑腻,宁颂蹲下身稍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猜测着大概是油一类的东西洒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一些脚印格外清晰,脚印和脚印之间还有拖拽的痕迹,有些脚印堆叠在一起,看起来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简直像是一堆人在这跳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