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蔓草实为剧毒,服用之后痛苦无比,多会有麻木眩晕等症状同时出现,更有甚者会状若癫狂,出现胡言乱语或兴奋迷走等症状。
“当年钱家人用过晚饭后,先后毒发,奔走迷乱,所以才会在地上留下诡异的脚印,随着时间的发酵,无法解释的现场痕迹便被渲染成了‘恶鬼索命’。
“十年前,钱为义先在钱家人的吃食中下毒,并锁上了钱家大宅所有的门,之后悄悄藏起来,眼睁睁看着钱家一百来口人因毒发而痛苦挣扎,昔日同乡好友、对他有再造之恩的钱家人……在他们因胡蔓草痛不欲生时,他躲在暗处,听着他们的哀嚎,去幻想着他自己来日坐在钱家的金山上享无尽荣华富贵。
“钱为义,你枉为人!”
钱为义满头冷汗,唇瓣不断抖动,尘封的旧事被人揭开,他说不出一个辩驳的词语。
宁颂收回视线:“侦破此案其实并不困难,只要有人用心便能识破你的诡计。钱为义,你心思恶毒但并不痴傻,相反很聪明,很懂得利用人心。你利用钱家人之死,让别有用心者看到了这其中有利可图,之后便形成了上欺下瞒的效应,一桩灭门惨案便成了多年悬案。
“这其中,你金蝉脱壳的诡计并不高明,但你对人心的洞察和利用,实乃高超。”
大理寺卿听出了宁颂言外之意,未等阻止时,宁颂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但宁颂也是懂分寸之人,并没有落了朝廷的面子。
“钱家大多数人毒发身亡后,一直躲在暗处的你出现,开始收拾现场,伪造痕迹。你首先将钱家家宅伪造成山匪打劫的样子,再对中毒但尚有一口气的人补刀,而后又嫁接尸体,伪装成‘钱为义奋力抵抗山匪但被残忍分尸’的假象。
“因时间不足,你来不及转移所有的财产,只能先藏起部分,一是为了自己来日打算,二是为了继续完善‘匪贼洗劫’的谎言。
“之后,一直在容广暗处潜藏、等待着你行动信号的钱家长子钱怀,许是听到了城中风声这才得知你已率先行动,他亲眼确认后发现传言非虚,钱家确实已如传言所说,满门被灭,但为时已晚。
“钱家长子钱怀也不是痴傻之人,事已至此,如果这个时候他跳出去指认你是罪魁祸首,你马上就会反咬他一口,拖着他一起死;但如果他装作无辜的幸存者,反而能够得到同情和帮助,再加上此事已经成为你要挟他的把柄,走投无路的钱怀只能唯你马首是瞻,彻底成了你获得利益的傀儡!”
宁颂上前一步,睥睨着面色惨白如纸的钱为义,逐字逐句。
“在这之后,和昔日钱家有商业往来的商户趁机落井下石,将钱家家产尽数私吞,他们前后打点,而容广县衙那个时候正值官员交替之际,”宁颂顿了顿,看了屏风一眼,不怕死地说,“所以才上欺下瞒,致使一件简简单单的案子悬而未决十年!”
说到此处,宁颂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公堂那已然被真相所震惊的众人:“这便是这位杀人凶手的真相,他满口谎言,因贪财而对给自己再造之恩的钱家满门痛下杀手,之后还能肆无忌惮地操纵钱家长子,派人以钱怀的名义找那些商户要回了部分家产。
“之后对已无半分利用价值的钱怀痛下杀手,而他钱为义……改头换面、摇身一变到了长安上下打点,又成了别人口中心怀天下的巨贾。吴忻,这便是你来到长安之后用的名字!
“你身在钱家时,钱老爷感念你良善,亲自为你起名叫‘为义’,之后,你灭恩人全家满门,又改名叫‘吴忻’,‘善者,忻民之善,闭民之恶。’你有哪一点对得起这个字!”
“为人,你贪鄙嫉恨不义;为民,你悖逆不忠不仁。你纵有双足为人,却行不正坐不直,前有悖恩,后有逆君,”转身,宁颂单膝跪地抱拳,“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之徒,何以信之?若因此逆贼之三言两语,便在无证之下斩杀忠臣,岂为人道?”
高坐于上的大理寺卿已然惊愕,再环视记录的官员和其余人等,尽数流露出如他一般的神情,不知是被此人之恶所震惊,还是被宁颂之口才所惊艳。
虽骂了个痛快,但宁颂终究没忘了正题,又道:“大人,钱为义于长安的家宅中被搜查出了一些遗落的金银财宝,其中甚至有私铸的不足值的银两,甚至还掺杂了别的金属。钱为义纵然有些钱财实力,但也无法达到此等地步。
“容禀上,这定是那指使刺杀圣人、并意图栽赃给朝廷命官、致使君臣离心的逆贼所留下的罪证,顺藤摸瓜,定能查出真凶!”
大理寺卿已然滴下汗来。
宁颂双手抱拳跪在地上,话落后她抬起头,盯着堂内那“执正持平”四个大字,一步不退。
屏风后的人几乎无声,少顷,终是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传话给大理寺司直,司直又传话给大理寺卿。
“堂下钱为义,谋害旧日钱家性命一百三十六条,与人勾结谋害圣上,按我朝律法,理应处凌迟、夷九族之刑。但此案牵扯重大,罪人钱为义先收押处理,其余案件待查明,日后再审。而镇安府裴韫与此并无关联,实属冤枉,现本官宣布其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