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的一刹那,连日来积压在身上的压力一瞬间被卸下,宁颂兀自站在那里愣了许久,直至裴韫起身,转过身对她露出了一抹坦荡的笑意。
宁颂这一刻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觉。
她真的做到了。
连日来的东奔西走、冒死调查,她真的做到了为裴韫还一个清白之身,也完完整整地从幕后之人的手中将裴韫的一条命抢夺了过来。
二人在芙蓉园分别擦肩而过时,裴韫说的那一句“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等你”,她总算没有辜负。
宁颂站在日光之下,抬手透过指缝去看熹微的日光,她轻轻眯起眼睛,旋即看到了远处的身影一步步走来,裴韫站在屋瓦的阴影之下,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二人相顾无言,就这般沉默地以影子为分割,没有久别重逢的痛哭流涕,没有为彼此命运的多舛而不平。
仿佛只是这么看着对方,就胜过了万语千言。
直至清风拂面,裴韫终于迈开了脚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抬起的手似乎想给予宁颂一个拥抱,但在相触及的一刻,裴韫的手落在了宁颂的肩上。
他轻轻攥了攥宁颂的肩,眸中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情愫:“还好,你如约而至,我也没有食言。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掐着我的脖子,说没有找到证明我清白的证据,只能亲手杀了我,然后再赴死。”
四下无人,裴韫悄悄拉起宁颂的手,轻声一笑:“倒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吓得我一身冷汗,然后梦醒了,你就回来了。宁总旗十分威风,我见之欢喜,便觉得心安。”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宁颂抬起头,无比郑重地凝视着裴韫的面庞,“裴韫,我们永远也不会有为敌的那一天。裴韫,我从前觉得人生漫长,一眼望不到头,但我无比庆幸自己还能拥有几十年的光阴,为了家国理想也为了彼此,并肩而战。”
宁颂牵着他的手,向日光大盛处走去:“走吧,往前走,昨日之日不可留。”
……
方要出外皇城,身后便传来一阵呼唤声,宁颂和裴韫驻足,转身便看到封令仪身边的小黄门小跑着上前,对他们二人各自行了礼,宁颂和裴韫还礼。
“宁总旗,裴督长,待明日下朝时分,烦请二位去紫宸殿一趟。”
“有劳。”
小黄门远去后,宁颂和裴韫对视一眼,深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直至回到镇安府两个人也没有松懈。
尚在镇安府里的几个人迎了上来,看到裴韫平安归来自是一顿欣喜,免不了问上几句。
裴韫甚至还看到了宋士向自己走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初到镇安府时,鬼见愁为了不让他影响镇安府的行动,而把他扣在练武场待了半夜的情景。
如今已隔几载,可裴韫竟还有些发怵。
宋士在他面前站定,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了就好。”
“能回来多亏了宁颂,”裴韫含笑看着她,“东奔西走的,在公堂上别提多威风。”
宁颂轻声一笑,调侃道:“只能说裴韫命不该绝,要不然我跑那么多圈有什么用呢?”
“好了好了,裴韫在牢房里关了那么久,赶紧让他收拾收拾好好休息,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
裴韫笑而不语,和宁颂并肩行了几步,而后若有所思打量了一下散去的人群,忽然问宁颂道。
“不对劲啊,文鸿盛呢?”
宁颂沉默片刻,和他走到了后院时,脚步轻碾着砂石,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啊,忙着呢。”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乱子了?”
“没有什么乱子,崇裕关还在打仗,那里也不是我们能帮上忙的。长安内最大的乱子就是你这档子事,别的……”宁颂苦笑一声,“我说的不是这个。”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宁颂看着院子里那棵柳树:“阿盛哥他……承担着更重要的责任,为人夫为人父,他的天地不仅有生生死死,还有月檀嫂嫂和孩子。谁能苛责一句?至少我不能,因为他也是我的兄长。”
但看宁颂这个表情,裴韫知道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入狱之前,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文鸿盛了,练武场的队士操练任务也由几个人分担着来,文鸿盛……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不只是这样吧?”
宁颂失笑摇头:“我这几天去了义州容广调查刺客的底细,回长安之后又跑大理寺好几趟,也就是这个时候,阿盛哥……”
她忽然沉默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要请辞镇安府总旗职位,愿为家人做平民。”
长风袭来,柳枝随风摆动。
裴韫低低笑了两声:“真想不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匪夷所思。”
宁颂转头默默看着裴韫,她知道按裴韫的性子必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裴韫却出奇的安静,说完“匪夷所思”之后便一直沉默着,直至走过拐角,才正色说了一声。
“每个人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文鸿盛从前伤了手臂,郁郁失志在所难免,现在他选择放弃一部分重担……我难以理解。”
“作为同僚,我会扛起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