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仪再一次在孙昭仪的寝殿外驻足。
他暗中派人调查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一个答案,他说不清心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失望、难过?
月华凄清,夜色乌沉,寝殿内灯火氤氲,四周的黑暗衬得这座宫殿温馨而又盎然,像是漂泊许久的人终于闻到了一丝丝烟火气,而后甘愿归宿在那里。
孙昭仪也曾经抱着他,说愿意成为他的依靠。
她说自己是她的帝王,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信任最想要依靠,也最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时候封令仪眸中酿着一场细微的风暴,最终变成平静的海面,一缕初阳抚平壮阔。他问,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义无反顾地替朕挡下冷箭吗?
孙昭仪没有出声,只是抱着他,最后说了一句,还好陛下没事。
……是啊,还好朕没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封令仪想过究竟怎么才能算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看着他的祖先,他的父亲……他们都不一样,他的父亲大兴土木、亲佞远贤、愎狠杀亲、不择手段,最终留给他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而目光再往前放去,他的祖先中也不乏打造过太平盛世的千古帝王,亦有早年清明晚年追求长生的祖辈,也有过被外戚操控的傀儡皇帝……
那些人一代一代,将江山传承了下来。
到了封令仪的手上,已经是第二百六十一年。
二百六十一年。
封令仪拾级而上,一步一步,风穿翠林,树影婆娑,石阶上满是斑驳的月影,像是从前他没走过的那二百六十年。
他站在了最后一阶台阶上。
台阶走到了尽头。
封令仪推开了孙昭仪的寝殿大门。
……
缠绵悱恻的琴声戛然而止,未诉尽的缠缠绵绵在奢华的寝殿内回荡,封令仪知道这是独独弹给自己听的。
他曾经听母后说过,后宫里争奇斗艳,每个女人都是颜色各异的花朵,她们为了一个人而艳丽,有的花朵只能盛放一季而后枯死,有的花朵永久不衰。
随后封令仪问母后,那您是什么?
“我是一棵树,承载着你和婧月,以及我的家族。”
后来封令仪终于想明白,也许踏入后宫里的每个女人都想要像他的母后一样,不想去成为等待别人采撷的花朵,而是成为一颗参天大树,拥有一切。
他枕边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孙昭仪走了出来,福身行礼,脸上有难掩的讶异和欣喜:“陛下突然来了怎么叫人说一声呢?臣妾以为陛下这几日没有时间,方才还在惦念着您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呢。”
“朕能从你的琴声中听出来,你在想着朕。”
宫人知趣地退下,整个寝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封令仪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孙昭仪的面庞,她面色红润,眼角眉梢尽是喜色,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和封令仪先后坐在了贵妃榻上,她说着情话,封令仪似是打趣般回应着,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孙昭仪说自己学了推拿之术,请封令仪躺在她的腿上。后者照做了,她轻轻地按着封令仪的头,举手投足间的馨香驱散一整日的疲惫,封令仪渐渐闭上眼睛。
时间静静流淌,烛光在静谧的呼吸中跃动,孙昭仪一侧的衣衫被光影氤氲得斑驳,她放缓了动作,轻轻抚摸着封令仪的面颊。
如愿以偿这四个字,她终于可以在心里静静描摹。
她视为天的这个人,终于安稳地躺在了她的怀里,也愿意视她为全部。
“一连被烦了好几天,终于在你这好好歇会儿。”
孙昭仪连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怀中的人并未睁开眼睛,呼吸仍旧匀细绵长,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孙昭仪此刻却不敢再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了。
她有片刻的愣怔,随后才放柔了声音:“这便是臣妾所愿的。陛下若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臣妾服侍您。”
封令仪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如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时至今日,她仍会为陛下的一喜一怒而心动,哪怕他就这样冷然无波地注视着自己,眸中没有半分缱绻。
孙昭仪未出阁时常被兄弟姊妹称赞貌美,那其中有奉承,也有情真意切地艳羡。她也曾看过戏台上的爱恨嗔痴,知道男子看向所爱之人时眸光是怎样的温柔。
但封令仪的眼中从来没有。
他鲜少发怒,也不会斥骂旁人,但也没有像她曾经幻想的一般,用视若珍宝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会温柔,也仅此而已。
……
但此刻,封令仪的眼中是冷然无波。
他轻轻攥住了孙昭仪的手腕,而后坐直了身子,转过来看着她,缓缓开口:“朕记得你有一族兄,如今也到了弱龄,是该实现一番抱负的时候了。”
孙昭仪去为封令仪倒茶,她掩去诧异的表情,轻轻笑道:“陛下好记性,我那兄长这几日便要行冠礼,家里正忙前忙后张罗着呢。”
封令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那兄长,我记得文章写得不错,听说和霍七郎不相上下。”
“承蒙陛下抬爱,兄长不过是学了些皮毛,不敢和霍家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