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相提并论。”
封令仪接过茶盏,馥郁的花香在唇齿间绽放开,他看着琥珀色的茶汤中的倒影,耳畔响起了孙昭仪的试探:“兄长前些日子写了一首诗,名叫《登台望城》,前几天的夏日宴上还和几位小友分享了一番呢。”
“朕听过,那首诗写得不错。 ”
孙昭仪脸上的惊喜藏不住,她忙放下茶盏:“当真?能得陛下一句夸赞,倒也算是兄长的福气了。”
封令仪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朕记得那夏日宴是晋国公之子举办的,长安不少郎君也在受邀之列。”
晋国公亦是皇亲,那晋国公之子在先帝在位时也曾受过恩赏,晋国公平日最喜好以文会友,三天两头邀什么簪缨世家的子弟吟诗作赋,已经算是长安一个奇景了。
长安不少郎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冥思苦想只为了写出一个“千古绝句”,能得晋国公青睐也算扶摇直上的捷径。
前些日子的夏日宴上,孙昭仪的族兄便凭借一首诗脱颖而出,成了晋国公的入幕之宾。
孙昭仪一时没应声,她将烛火拨亮了一些,姣好的容颜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动人。
“前些日子母后和朕说过后宫的账目,你开销大了些,”封令仪稍微顿了顿,笑容收敛,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添了很多玉饰。”
孙昭仪下意识握住了手上的玉镯,眉眼微垂:“臣妾前些日子静养时,阿娘曾入宫来照料了一段时间。这玉镯是她的亲近之物,如今不过是代替家人陪在臣妾身边。陛下若是不喜欢……臣妾以后便收起来。”
封令仪静默无声,孙昭仪静静坐在一旁,呼吸亦是静悄悄的。
“晋国公的宾客中有一人名唤于学,他与金吾卫中一人的同乡,祭天当日,于学的金吾卫同乡本该奉命守备天坛周围,但结果却是他当日不知所踪,而在他被规定好的位置上出现了那个旧名叫‘钱为义’的刺客。
“朕遇刺前几天,晋国公家的宾客落马身亡,前日朕又叫人去于学的同乡家中看过,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朝廷发了悬赏,你说,那于学的同乡多久才能被抓捕归案?”
孙昭仪动作一滞,茶水洒出:“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封令仪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孙昭仪冷汗涔涔,强颜欢笑着:“臣妾深宫妇人,不知这些。”
“你若是不知,就不会当日提前到天坛上替朕挡下那一箭。你以为朕是什么人?你孙氏和晋国公串通以行刺之名栽赃给朕的心腹之臣,自以为天衣无缝,以为旧日受你们家恩惠的钱为义有把柄握在你们手里,便甘心当替死鬼?
“钱为义被判凌迟之刑的时候,什么都招了。”
封令仪站起身,孙昭仪吓得后退了两步,泪盈于睫,摇着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睥睨着那个满脸真情不似作伪的女子:“卢荣要革察举,你们便都记恨他,先是暗中杀他亲近之人略施警告,见卢荣不屈从,你们就将手伸得更长,要将朕的心腹之臣都杀个干净。
“臣子不听,晋国公便操弄你们去杀臣子,有朝一日,朕威胁到你们利益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要听晋国公的话去杀朕?!”
孙昭仪吓得跪倒在地,她颤抖着手去抓封令仪的衣摆,满脸泪痕。
“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但臣妾绝无违逆之心。家人如何,臣妾纵然有天大的权势,却也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我单知道他们谋划着要中伤您,却不知其中细节,臣妾该如何?一边是臣妾的手足亲人,一边是您,臣妾能做的就只是为您挡下一箭!”
封令仪垂下视线,看着她哭着诉尽苦衷,美人垂泪格外动人,但他却无动于衷。
钱为义将钱家灭族之后来到了长安,机缘巧合之下和孙氏有所往来,后借孙氏之势扶摇而上,成了长安巨贾。多年后,孙氏想要推举家中郎君入仕,却正逢朝议大夫卢荣“革察举”,朝中众人虽满不赞同,但在封令仪敲打之下,任人唯亲的作风倒是收敛了很多。
眼看荣华无门,孙氏攀上了晋国公这门高枝,晋国公身为皇亲,亦是屡遭重创。
早在卢荣还是东宫舍人的时候,卢荣便曾谏议“减税”“分田”,晋国公那时便已对卢荣不满,而封令仪登基后又拿了一些皇亲开刀,晋国公家中子弟亦有被下狱者。
晋国公先警告卢荣不成,便只能出此下计,本以为天衣无缝,结果却不知,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衣无缝之事。
操弄权术者,注定会栽在这条路上。
……
封令仪不知孙昭仪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事已至此,他只看结果,更无心去细究孙昭仪此人几分清白。
他早就知道帝王之路的尽头是举目无亲,他注定会去杀别人,或者被别人所杀,就连枕边人亦是不可信的。
封令仪时常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温美人怀揣着对这个世界莫大的失望与恨意,将他带到了这个世上,他自出生起就宣告了那个凌然傲骨的母亲的失败。
他是不被期待的生命,是胜者征服的战利品,是不得已而被选择的储君,是这个衰落王朝的最后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