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之一的勇气。”
“是我妄自菲薄了?”卢明破冰,轻声笑道。
宁颂见状,也稍稍放下心来:“自然,圣人视你为心腹,这样的赞赏和重用还不足以说明你有多独特吗?”
卢明抿唇一笑,抬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伸出接住落花。
宁颂:“对了,卢兄,晋国公事已了,针对你的势力已被铲平,经圣人这一番敲打后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人对你动歪心思。江姨是个心思何其敏锐的人,她时常挂念你却不敢见你,又何尝不是怕自己成为你的拖累。现你无性命之忧,要不要把江姨接回去?”
“宁兄,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事,”卢明神色明朗,“我正思索着如何对你开口,你我倒真是心有灵犀。过几日我便准备将母亲接回去,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了。”
宁颂轻轻笑了笑,眼前浮现江姨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如今总算是放下心来:“这你可说错了,都是江姨在照顾我,她说我年岁不大,尚且是孩子呢。”
“哈哈哈,日后你闲暇时也可以来我府上,虽没有佳肴美馔,但小酒小菜管够,你我亦可如此,对着满天夕阳畅谈。”
卢明停了停,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极为郑重地看着宁颂,逐字逐句说得格外认真。
“宁兄,人生一世匆匆碌碌,几十年光阴弹指而逝,平凡之人总想做不凡之事,我时常觉得你我一样的人实在太执着,但又觉得人就该这样,认为事事皆有可能并付诸行动,最重要的是在如今这条路上,愿你我以后都能不悔。”
宁颂常常觉得卢明是一个极有勇气的人,天下人的勇气也不及他半分。
他是宁颂见过最勇敢且最有风骨的文人,他过分自谦,总觉得自己微薄之力想要做的事太多,可做不成的事又太多,卢明时常陷在自我挣扎的泥沼里,天下万件忧心事,他总是事事挂怀。
宁颂和他的相识更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正如卢明所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
初秋时分,正值白露。
前线战报再度传来,揭天掀地。
崇裕关失守,广贤大军将向长安而来。
崇裕关后尚有三州十余城,之后便是这座王朝镇守了几百年的长安城,如今一朝关破人人自危,曾经尚且能粉饰太平的人们却再也无法在安乐窝里享受,为求自保各个使劲浑身解数,屋舍一夜之间空出了许多,再也看不见东西市繁华来往的人群。
消息传到皇城内,满朝文武跪了一地,求陛下迁都。
封令仪几乎站不住,他强撑着桌角稳定心神,可以预见的未来中王朝将倾将颓,乱军铁骑踏破山河,百姓流离失所,他身为一国之君,却连长安也守不住。
“陛下,留下青山不怕没柴,若不迁都才是失策之举,不保全自身如何迎来转圜时机?”
“臣等残弱之年,为国而死自当是无上荣耀,但陛下,唯有您臣等一定要护得周全!”
封令仪面对满朝文武,闭目转身,清泪垂下,痛苦无声,却撕心裂肺。
“传令下去,迁都洛阳。”
就在封令仪下令之后,所有人纷纷准备着迁都事宜,到了这个节骨眼也来不及去讲什么颜面排场,朝廷里有人先一步去洛阳行宫安排,镇安府奉命不日后和金吾卫一起护着封令仪动身。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宁颂站在望楼上看着萧索秋日下的长安城,她不知不觉被风干了眼泪,几乎就要从望楼上一坠而下,国土沦丧,国都也将要失守,长安城不在,他们所有人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长安不良卫,护卫长安,抗击乱党,缉凶擒贼。
……
几日之后,噩耗再度传来,桓州东五城开门向乱军投降,愿为新军民,共伐朝廷。
桓州。
卢明曾任桓州巡抚使。
宁颂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个想到了卢明,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一般,桓州东五城投敌的第二日她看到卢明府上的小厮哭着跑过来报信。
“不好了,宁总旗,不好了!”
“你是卢明府上的,发生什么事了?”
“卢大夫他……悬梁自尽了!”
宁颂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抓住了小厮的衣领,命其再重复一遍,小厮的话语再度传进耳朵里,她知道自己断断没有听错。
卢明悬梁。
怎么可能?
她心中尚且怀有一丝希望,责令小厮连忙带路,又勒令身边人不许声张,她跌跌撞撞跑出去半路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搀扶住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此慌张?”
“裴韫,裴韫……”宁颂唇瓣翕动,双眸干涸,如将死之人,“卢明悬梁了。”
宁颂和裴韫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卢明府上,她一入府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内,方踏进院子,那哭声便更真切。
书房门大敞四开,卢明瘦弱的身躯躺在榻上,一旁的江姨伏在他的身体上哭得声音嘶哑昏天黑地,一旁的下人不知所措,也各自伏在地上痛哭着。
卢明的双目紧紧闭着,他那般安静地躺在那里。
宁颂看着他,血液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