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已至,可队伍中始终有人未出现。
宁颂看着身旁空荡的位置,晨曦照在每一个宛若落败士兵般的人的脸上,她等待和期盼的面孔始终没有出现。
前去查探的人回来了,遥遥向长安城门驶来,宁颂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宁总旗,文总旗的家宅已经空了,他和妻女不知所踪,我在附近找了找,甚至还去问了几个城门的守备,都说没有看见文总旗……”
宁颂早就该知道的。
她攥紧了缰绳,看着浩浩汤汤的队伍,远处天边泛起金色灿光,她不切实际地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倒流回人生中无数个让她遗憾的瞬间,不奢求能够凭一己之力改变时局颓势,至少……
至少让她和他们,好好告个别吧。
卢明如此,阿盛哥又是如此。
他们全都选择用不同的方式离开。
过去的一个只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未竟的事和分道扬镳的人徒留眼泪和遗憾,不管曾经经历了多少、许诺了什么,人们最后都会走向背道而驰的那条路。
能分开他们的不仅仅只有死亡,还有被溺死在这个秋天的理想。
这个秋天带给他们的伤痛和遗憾,不仅仅只是卢明的离去,还有崇裕关失守、桓州投敌、满朝文武撤离长安。
现在,她记忆中那个会带自己爬树捉鸟、下河捞鱼,在她儿时记忆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个人,也彻底地离开了。
这样的离开,比他人的逝去更叫宁颂无力。
宁颂可以背负卢明未竟的理想,走在他尚未走完的路上,替他去看一个不计出身、人人平等的河晏海清盛世。
可无声无息的背道而驰呢?
“我的预感……竟然成真了。”宁颂僵在马背上良久,直到眼睛干涩,她的声音挤在喉咙里,像是长夜荒原上无助鸟兽的最后一声啼鸣。
宁颂回神,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再度睁开泛红的眼睛:“镇安府二队总旗文鸿盛临阵脱逃,弃职责于不顾,你速去禀报不良帅,请他定罪。”
说话期间,宁颂的眼前出现了不久前的场景,月檀嫂嫂看到她时那抹戛然而止的笑容,说起将行的路途时她似是担忧又似是愧疚的眼神,还有那本该出现但一直未出现的文鸿盛。
宁颂的声音不算大,逐字逐句说得清清楚楚,队士的眸中明暗跳跃,眼神晦涩,满眼失望。
他终于行动了,向着队伍前方走去。
宁颂转身背对日光和众人,眼泪如碎珠般随风飘散。
明知道逃兵的下场如何,你还要这么做。
对不起,阿盛哥,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有想保护的人,所以不愿为了一个没有未来的王朝去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那么我也一样。
我同样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为了他们,我可以付出一切。
从此以后,我们就站在对立面了。
山水迢迢,此去但见前路茫茫,长安亦成梦中一景,各自珍重。
·
从长安到东都洛阳一路几百里,封令仪一行人前前后后几百人,一路行官道而去。
文鸿盛私逃一事秘而不发,只叫留在长安的一部分人知晓,私下了下了通缉令,凡是我朝之官,若有察文鸿盛踪迹者必要将其缉拿归案,若有包庇则与之同罪论处。
命令是宁严亲自下达的。
闻声,宁颂半晌无言,沉默着攥紧了缰绳,最后抬头望向了队伍的最前方,她的视线越过无数人的肩头,看到了师父鬓边的霜白。
他脊背如雪松,宁颂从未看到雪松被压弯过头。
一路上宁颂带人压在队尾,二队的队士因文鸿盛私逃暂无头领,裴韫身担督长一职,几年相处下来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可靠的人,最初因身份而有的那点嫌隙早就消影无踪。
且他平日和文鸿盛也算得上是私交甚笃,二队的队士对裴韫亦算得上熟识,他们只当文鸿盛被派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对裴韫接替文鸿盛职位一事并没有什么质疑。
唯有宁颂等人心里清楚,所谓的“暂时接替”不过是对不知情者说的托词,目的是稳定军心,文鸿盛不会再回来,不出什么意外,裴韫以后将会一直在二队总旗的位子上坐着。
“这一路需经三十个驿站,另有城镇不计其数,”宁颂顿了顿,“已经有小队先行探路了。”
裴韫在一旁听着,他们刚开始几天还算是顺利,不过顾忌着封令仪的千金玉体,众人不敢不要命一般赶路,便只能走走停停,按这个速度想要到洛阳的话,少说也要半个月。
“好在这一代还算是我军管辖,暂时没看到什么乱党,一些流窜的山匪也不敢招惹朝廷的正规军……”裴韫眯了眯眼睛,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他转头郑重看着宁颂。
后者见他神色凝重,扯着缰绳靠近他一些:“想起什么来了你?”
“你还记得汝州造反一事吗?”
宁颂自然记得,那时闹得风风雨雨,汝州录事谭晋还是她亲手杀的。
不过汝州录事谭晋一死,留在汝州的造反兵群龙无首,虽然他们自立门户,但不过一州之兵,四周都是隶属于朝廷的州郡,他们无法单兵突围,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