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草长莺飞,气清景明。
远山一改荒芜的景色,翠绿一夜之间爬满山坡,就连院子的青砖缝里也抽出了几株嫩芽,杂草拼命生长着。
裴韫推开窗子,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杂草,而后收回视线低垂眼眸,拨弄窗台上的杜鹃花。
这是前几天他出门的时候在一户人家门口看到的,这杜鹃将死未死的模样颇为可怜,裴韫恍然想到了什么,极为冒昧地敲了敲门。
当时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见到是个陌生男子,吓得满脸警惕,不过裴韫当时穿着官服,那姑娘看到他的衣服,脸上警惕神色落下,变成了几分小心地试探。
裴韫开门见山,说自己想买她这盆杜鹃花。
姑娘惊愕,低头看着这盆病病殃殃的杜鹃花,不明所以愣了愣,指向了一旁开得更艳的花朵:“大人如果喜欢,小女子可以把这盆花送给您。”
裴韫轻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只想要这盆杜鹃。
最后,那姑娘将杜鹃交到了他的手中,裴韫想要留下银钱,姑娘万般推拒,他又不好将银钱塞到姑娘的手里。
那姑娘只说,杜鹃能讨大人开心是它的造化,小女子于家国社稷无功,不敢收这银钱。
……
裴韫话未说尽,万般正经地向她行礼。
杜鹃能讨自己开心?
裴韫回神,看着打蔫的绿叶,嘴角那抹笑容渐渐落下,眸中却无半点开心的情绪。
为何自己不开心呢?
四月十七望杜鹃,只能叫他想起故人。
回到镇安府,裴韫所有所思地在院子缓缓走了几步,而后踏上长廊在一扇门前站定,他抬手叩门,门轴吱呀一声,旋即两两对视。
宁颂墨发披肩,一手撑着门,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她扬手一指,最后落在了杜鹃花上。
裴韫不由愣了愣,错开视线不去看落在她肩头的发丝,他抿唇垂眸,最后抬手抚摸着杜鹃打了蔫的叶子:“抱歉,我忘了你昨天很晚才回来。”
宁颂轻笑一生,她鲜少见到裴韫这个扭捏的模样,不由有些新奇,让开半个身子示意裴韫进来说话。
“不妨事,本来也该起了,”宁颂站在桌案前,拿起短簪将长发随意绾起,边道,“你这盆杜鹃花,可有什么典故?”
阳光照在她莹润的侧脸上,裴韫看着她露出的皓腕上淡淡的疤痕,轻轻抿了抿唇,最后开口:“我记得你今天不忙,要不要和我出去一下?”
闻声,宁颂动作停了停,她转过半个身子,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讶异。
裴韫还是抱着杜鹃花站在房间的中央,阳光照不到他的身上,似是长身鹤立在凄风楚雨中,形单形只。
·
流水汩汩,远山青翠。
裴韫带着宁颂一路出了洛阳城,至一处一望无际的原野处,二人渐渐放慢了速度,翻身下马,闲庭信步般牵着马走着。
他一路都抱着那盆杜鹃花不松手,宁颂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四月十七……”
说完,宁颂自顾自愣在了原地,她终于知道裴韫身上那股凄风楚雨的感觉从何而来。
今天是四月十七,是简良的忌日。
五年前的今天,简良身故源河畔。
裴韫转头看着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宁颂在裴韫的视线中沉默,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能吐出一个气音,带着同样的苦楚。
乌飞兔走,原来故人离去竟然已经有五年了。
简良之死对于宁颂来说更像是一场失误,如果她小心谨慎一些或许就能避免悲剧发生。然大事已然,她曾为简良之死而惋惜,亦为自己的失职而自责,可那样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便走出来了。
在宁颂的眼中,简良是个畏畏缩缩的文人,他抛弃了自己的职责,在他们相处的有限时间里,简良总是想着逃开自己的视线,或者用什么借口来拖延到弘州上任的时间。
但对宁颂来说不是那样的。
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束伴着自己前行的幽光,那卢明之于宁颂,简良之于裴韫,都是那束无可替代的光。
幽光在烛上明灭憧憧,可后来有一天那光就倏地熄灭了,徒留孑然一人,走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宁颂染上愧色:“我竟不曾去记得……或许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该买一坛酒祭奠故人的。”
裴韫摇摇头,或许是想起了什么经历,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同以往的笑意。
“算了吧,他喝了酒会耍酒疯,不是头垂到膝盖上自说自话就是抱着树哭,见了一次准烦死你。”
说起简良时,裴韫满身的锐气都变得柔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平日一双看不到底的潭眸尽是怀念。
曾经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铺展,在碧水翠山前,他终于放松了下来,肆无忌惮地怀念起了故人。
他将杜鹃移植到地上。
从故乡到仙山,从流浪到安定,从长安到洛阳。
裴韫的一生似乎都在习惯失去,习惯怀念。
他渴求陪伴,又惧怕陪伴,想要得到,又害怕失去。直到后来裴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