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四年。
隆冬新雪。
洛阳行宫里百花凋敝,唯有梅花傲然而立,在这萧索的冬日极为惹眼。
行宫内,思夏提着裙角慌忙向前赶路,忽闻一声轰鸣,思夏被震得一瞬间倒在地上,瓦上白雪簌簌落了满头,她咬了咬牙,起身继续向前赶。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她跌跌撞撞走了进去,只见金銮殿内,有一个人身着素衣坐在台阶上。
思夏跪倒在他的面前,几乎是哭着说道:“陛下,就算是思夏求您,您跟着护卫走吧!”
封令仪抬起头:“走,走去哪?”
“哪里都可以,只要您还活着,哪里都可以~”
“臣民尽死,留君何用?”
朝阳的余晖没有眷顾这座冷肃的城,盛宁四年的洛阳照不进一缕阳光。长安失守、迁都洛阳以来,乱军一路攻袭,朝廷将士死死伤伤,如今,唯洛阳一城而已。
走去哪?
封令仪一身素衣无半点坠饰,像极了孝衣、
思及至此,思夏掩面泣不成声。
……
乱军围困洛阳半月之久,在城内将要弹尽粮绝之时发起了进攻。
满朝将士奋勇抵抗,却不过强弩之末,乾朝已有溃败之相。
而就在今晨,陛下安排了殷太后和嘉阳长公主逃亡,她二人却不愿拖累封令仪,最终选择了服毒自尽。
封令仪赶到的时候,殷太后已经先行一步,唯有封婧月还留有一口气,他跑过去呼唤着母后,又无措地抱住了自己的妹妹。
“婧月,婧月……皇兄这就叫人医治你,你等等,你等等!”
“皇兄,到这里就可以了……”封婧月紧紧攥着封令仪的手,“这是我和母后的选择,一直以来我们都帮不了你什么,到这个时候了,我和母后都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不、不要,婧月……”封令仪眼泪横流,他余下的话被封婧月的一根手指堵在喉咙里。
封婧月痛得流出了眼泪,却依然在笑着:“皇兄,你是婧月心中最英明的帝王,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真的尽力了……
“虽然是皇室公主,但我一直都活在你和母后的庇佑下,未尽到半点责任,时至今日,婧月可不能再逃了……
“古往今来被俘虏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婧月心里无比清楚。他们喜欢折辱女人的精神,看到刚强的人低下头冲他们摇尾乞怜,我身为皇室中人,更不能让他们如意,我如今堂堂正正地殉国,绝对没有辱没封氏的名声,也没有辱没大乾的脊梁。”
封婧月侧头,看向了殷太后的方向:“我和母后……”她咳出了几口血,衣襟满是暗色的血花,“一直为你祝福。”
痛苦攫住封令仪的心脏,他再一次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妹妹。
·
宁颂数不清自己看到了多少个隆冬的朝阳。
可从来没有一个冬日的早晨是这样的冷,冷到空气中满是腥甜的味道。
她提剑看着满目疮痍的洛阳城,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冬日薄雾迷蒙,她时不时的恍惚 ,曾经的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梦终于要醒了。
洛阳城破,他们要守着,不叫乱党攻入行宫。
裴韫为她抵挡落下的刀刃,剑花翻转血溅三尺,宁颂与他以背相抵,直至他们被敌人团团围住。
“终于到了这一天……”裴韫轻笑一声,一如往常无数次,他未将生生死死放在眼里,那笑意一如往常不达眼底,“阿颂,千言万语不必多说,你且听我的吧。”
宁颂眉头一皱,她头上的抹额被鲜血染红,显得那张莹润的脸平添了几分凶恶。
“你又要对我说‘好好活下去’吗?”
“是啊,好好活下去,你知道的,我永远都只有这一句话要告诉你。”
剑刃绞入敌人的身体,宁颂横剑再杀敌数十,风声裹挟着她细碎的话语传进裴韫耳内:“可如今……这都不是我说了算的!”
长刃铮鸣,血溅银白。
裴韫行至宁颂身侧,不要命般将刀刃都引到自己的身上,他连看也没看宁颂一眼:“我护你突围,需要有人将战况禀报给陛下,你必须去!”
宁颂没有去听裴韫的话,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她身旁的镇安府队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中了,挣扎着倒了下去。余光中俞毅惊慌失措地哭喊着倒地之人的名字,却最终也毙命于敌人的剑下。
……
数不清的、曾经熟悉的面孔都倒下了下去。
他们的脸上带着不甘和愤恨,空洞着双眸,死死看着远山的天。
他们的尸体被践踏、被刀枪剑戟不长眼地刺中。
杀戮麻木。
裴韫还是那般固执地护着她,分明战场刀剑无眼,分明他们都知道胜利无望,可裴韫依旧不知疼痛一般去挡那些不向自己而来的长刃,好像宁颂的生命是他的责任。
行至今日,宁颂和裴韫都孑然一身,永失至亲。
她不想再失去裴韫。
可裴韫也如她所想,初冬朝阳朗朗而上,裴韫有些单薄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肩头上混染了干涸的血,甚至再也看不清那衣袍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