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
可宁颂分明看到了无数个东曦既上的初晨,他在破晓的风中等着自己,长身鹤立,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向她。
宁小郎君。
阿颂。
宁颂在雨夜无措地扑到了裴韫的怀里,从此以后视他为自己挚爱。裴韫的一生没有做出过什么承诺,甚至一次不曾和宁颂共同描绘未来。
他不羁、轻佻、固执、重情重义。
皑皑白雪落在他的肩头,裴韫的衣袍在刀光剑影中如雪浪一般翻涌,他不曾停下出鞘的长剑,直至昆霜两个字都被鲜血填平了沟壑。
“阿颂,去宫里,去守着陛下。”
行宫前被尸体垒出了一座小山,远处的敌人蠢蠢欲动,又准备攻上来。
宁颂决绝地冲到他的面前,整个人扑在了裴韫的怀里,雪花簌簌而舞,他们在乱世洪流中相拥,那一双冰冷的唇贴在了宁颂的额头上。
这是裴韫第一次吻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促而逝。
裴韫忽然抬手割下了宁颂的一缕发丝,紧紧攥在手里。
“宁颂,走吧,往前走,昨日之日不可留。”
宁颂血液倒流,她听着再次想响起的战鼓声,深深看了裴韫一眼而后转身走去,两行清泪流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
宁颂一路向前。
最开始她只是如往常一样缓步走在宫巷中,后来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宁颂身子一颤,缓缓蹲在地上呜咽出声。
可她没有选择停下来哭泣,而是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继续向前走。
眼泪迎风而流,一直都没有停下。
直至她出现在了封令仪的面前,眼前之人一身素缟,静静地坐在台阶上。
“陛下,”宁颂跪地行礼,身上还带着血腥气,“臣来了。”
封令仪抬起眼皮,没有急着去问战况如何,反倒是关切地看着她:“你受伤了吗?”
“不,这血都不是我的……”
宁颂张了张口,将所见状况一番禀报,封令仪苦笑一声,不出所料地样子,反倒是找找手叫宁颂近身来坐。
她自述不敢,封令仪道:“有什么敢不敢的,都到了这个时候……清晗说什么都要留下来,也被我赶回家去了,如今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穷途末路,不牵连旁人了。”
清晗便是霍七郎的名字。
宁颂去看封令仪眼中藏不住的疲色,他鬓发有几缕霜白,如今未到而立之年,竟已如此。
“宁颂,陪朕等一会儿吧。”
不需明说,宁颂便知道他要等什么。
时间于寂静中流淌,封令仪抬眼去看窗棂处透进来的一缕光亮,忽地提唇笑了笑,而后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宁颂慌忙搀扶着封令仪,后者虚弱地靠在她的怀里,抬手不知要抓着什么。
“陛下,陛下!林福,传御医——”
封令仪摆摆手:“不需要了。”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上的鲜血,看着地上血迹愣了愣,随后示意宁颂扶着自己站起来,缓缓挪着步子走到了御案之后,悬笔。
宁颂看着他写下了“降书”二字。
他手腕未停,缓缓写下了几行字,最后突然停笔,又猛地咳了几声,他跌坐在龙椅上,招手叫宁颂近身来:“宁颂,剩下的你来写。”
宁颂僵在了原地,她颤抖着没有问出什么,封令仪那般平静地看着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就当是为朕做最后一件事。”
一步一步,一阶一阶。
宁颂拾级而上。
她一向稳健的手此刻冰凉而又颤抖,封令仪强硬地攥住了她的手,将笔杆交到了宁颂的手中。
封令仪唇瓣翕动,他每念出一个字,宁颂的手便动一下,直至最后一封降书写完,宁颂眼前一片氤氲模糊,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了,”封令仪站起身,他深深看着宁颂,“加盖玺印。”
“陛下,当真要如此?宁颂虽然只身一人,但愿为护陛下而万死不辞,若降书加盖玺印,便成定局,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封令仪轻轻摇摇头,他的眸光一如从前那般平静温柔,从未变过半分。
“这是我所能想好的,最好的结局,”他上前拿起玉玺,重重印在最后,而后抚摸着降书上的一字一句,“看来,我终究是重蹈了她的覆辙。”
傍晚,铮鸣声歇。
封令仪悬梁于殿内。
宁颂和一众侍应跪倒在他的脚下,临了之前,封令仪瞳孔空茫,短暂地回望了一下自己的一生。
“亡国之君,死不足惜。”
酉时初,宁颂手持降书,只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无数刀枪剑戟锋芒以对,漫天银粟飞舞,她看着满地的尸体,几道银白的衣袍被鲜血染就,但依旧那么刺眼。
她将降书奉上,代为宣读:
古言有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
朕自执政以来,不曾悖逆祖训,虽不为万古之贤君,亦不为桀。但天无二日,天下当贤者居之。今迎王师于城前,朕摘项以谢。
朕一人之生死可置之度外,万民之生死孤苦,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