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其实比宁欢预想中停得要早,到亥时末时雨势便小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下。
风雨刚过,金塘县四处都是小小的水洼,明亮如镜,倒映着月亮的光华。
风景虽清丽,庄稼地里却是一派被催折过的景象,尚且细弱的幼苗被雨水打湿,蔫答答地贴在地上,但所幸因为排水及时,田地里并没有明显的积水,等到明天天一亮,便赶紧开始松土,再播撒生石灰,争取让这场雨对农作物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宁欢一直留到了最后,等到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就被自家爹赶回家去睡觉——宁振还要去统计各家的受灾情况,晚上要连夜给滨州府上报。
宁欢全身都被冻得直打哆嗦,牙关也在发颤,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但如今一闲下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雨水淋得透湿,像是刚从湖里游了一圈上来。
她回过身,就看见顾淮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用上目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配上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像是只被浇成落汤鸡的可怜大狗。
“……”
宁欢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情绪已经平稳了不少,其实也没太生顾淮的气,毕竟现在回想起来,他也只是关心自己罢了。
但是宁欢这姑娘就是别扭得很,和别人闹了矛盾也不想先低头。
所以她抬头瞥了顾淮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了,只是经过他身边时轻轻捏了捏顾淮的手腕,像是一阵风一般轻柔。
她没再回头,也自然没有看见顾淮刚刚骤然亮起的双眸。
……
宁欢到底还是低估了原主这个嘎嘣脆的小身板有多么娇贵。
即便回了家之后,立刻就洗了个热水澡,还被青珌按着喝了一碗红糖姜水,到了凌晨之后,宁欢还是发起了烧。
在睡梦中,宁欢就感觉自己全身发冷,脑袋也是昏沉沉的,呼出的热气都发烫。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有人把自己的手腕从被子里拉了出来,过了一段时间又塞了回去,也不知是干什么,她也没力气去看。
直到她迷迷糊糊地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靠到床头,宁欢才勉强掀起眼皮,看清楚眼前晃动的人影,好像是青珌。
“小姐,小姐?”青珌用手背碰了碰宁欢的前额,感觉烫得都能烧水了。
宁欢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回应,又感觉嗓子有点疼。
她清了清嗓子,哑声问着:“我发烧了?”
青珌嗯了一声,从床边搁着的水盆里把巾帕捞了起来,拧干叠好搭在了宁欢前额上,凑过去低声和她说话:“宁大人回来之后来看过小姐,发现小姐病了,去请了大夫,现下后厨在熬药呢。”
“……”她可真是个药罐子,明明距离上一次生病还没过多久吧。
宁欢无奈地靠坐在床头,听见小七在她脑海里欢天喜地地说话:“宿主宿主,刚刚小七对金塘县的土壤含水量情况进行了监测,这次暴雨不会对植物根系造成明显影响,说不定经过这件事之后,金塘县的大家就会相信宿主啦!”
宁欢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小七踌躇了一会儿,才转移了一个话题,试探着问她:“宿主大大,你和男主是不是吵架了啊?”
“……不算吵架。”
“……啊。”小七听出来自家宿主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识趣地闭了嘴。
唉,自己的cp吵了架,它也很难受的好吧。
……
与此同时,宁振却不像青珌以为的那样,在后厨看着煎药。
他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毛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青年。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顾淮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今日早些时候,晚辈惹了欢欢生气,等天亮欢欢起来的时候,晚辈想来赔罪,特此来向宁大人请示。”
“赔罪……”宁振眯眼看着顾淮,像是在掂量眼前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半晌,他才终于开口:“欢欢病了,现在应该醒着,你要是……”
“欢欢病了?”顾淮猛的抬起了头,但看见宁振的面色,话就又突然憋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装可怜这招只对欢欢管用,宁振大人是不会吃自己这套的,便乖顺地低下头,面上带着满满的愧疚。
顾淮向来知道如何讨长辈欢心,只是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而已。
他并不喜欢讨好人,但是为了欢欢,他倒是无所谓。
宁振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掩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
感觉将近过了半刻钟,顾淮才听见宁振说话:“欢欢的药应该快煎好了,你去后厨看看,给她端过去吧。”
这便是答应了。
顾淮顿时喜上眉梢,虽然不知道宁大人为什么答应,但这也不是他如今该关心的了。
……
宁欢额前用来降温的巾帕已经不凉了,她又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就随手把它搁到了床头柜上。
她裹着被子靠在床头发呆,想着能不能让小七给自己找几本书来解解闷。
就在此时,她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顾淮端着药碗,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地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