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陈愿眼底有戒备,却不慌乱,平声静气告诉他,“食店里头不卖酒。”
那黑衣男子江渔,面色看似冷硬,转口道:“店里有什么吃的上一份。”
“还有一盘炙兔和剩的一点饭。”
他闻言后又道:“上一份。”
等的时间里,江渔摩挲旁边的剑,脑中却浮现出无忧洞里头的厮杀来,血迹遍布地下沟渠,尸体如破布衣衫乱堆。
他呼吸转而急促,不知道自己为何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握剑的手发紧,青筋暴露,指尖发白。
哪怕他的剑没有染血,可他依旧无法从那些罪恶里头脱离出来,无法置身于水火外。
江渔乱麻般的思绪被炙兔的香气给打断,他掏出一两碎银放在桌上,沉默地拿起筷子,炙兔的颜色,在烛光下发红,虽跟血色并不相似,可他现在却毫无食欲。
无法下嘴,筷子搁到一边,他又叫喊道:“店家,帮我将饭和炙兔都包起来,我带走。”
提剑拎着油纸袋,江渔出门后径直走向码头墙边上,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蹲在那里。
他将炙兔和饭都放在小乞丐的前面,一言不发,没入人群中。
旁边的大娘要买点糖带回家给孙儿,摊子上的小贩和别人说,今日赚了些许银子,可以给内人打个镯子。
卖菜的老丈炫耀自己儿子孝顺,候在街头墙角的杂货工匠,只等人来雇佣他们,好攒点银钱给小儿买些玩闹的东西,给小女买些头花。
而江渔茫然四顾,都要回家,都有牵挂,可是他的家在哪里呢?
父丧母亡,唯一的姐姐远嫁他乡,他十五岁到江湖闯荡,可到了二十几,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漫无目的游走在人群中,江渔看到了之前食店离卖炙兔的小娘子,旁边还有刚到腰身高的小孩,他鬼使神差跟上去,却发现两人停留在一家卖猪杂的地方。
猪杂,江渔知道这些都是没人买,不过几文银钱就能买上一大锅的东西。
他想起,以前阿姐当家时,就很喜欢去肉铺买些猪杂,没有白面洗不干净大肠,她只要猪肝、猪腰和猪心,没钱多放油盐,就去捡些不要的姜根,混在里头煮。
味道特别淡,猪肝发柴,猪腰硬到得使劲咬,可对于他们家来说是难得的油水。
眼见两人吃完走开,江渔上前也要了碗猪杂,汤是米白色,里头的猪肝呈片状,猪心和猪腰滚刀块,大肠切小段混在其间,小贩还给撒了一些葱花。
猪肝有多嫩呢,江渔说不出来,一点都不发柴,猪心炖得软烂,大肠洗得又很干净,明明那么好吃,比阿姐做得不知道好多少。
可他为什么就是很想吃一碗淡到几乎无味,肉硬到都咬不下去的猪杂呢。
江渔默然吃完,生出个念头来,他不要再过东游西荡、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他得从淤泥中挣脱出来。
……
之前米师傅说要请他们去吃饭,第二天的晚间,祝陈愿一家人刚到御行街黄厨食店的门口,米师傅领着他内人米夫人和米景过来。
米夫人是个性格十分爽朗的女人,生得并不算好看,身材丰腴,只是面色隐隐有些发黄。
看见祝陈愿就直接上前寒暄。
“小娘子,我是米景他娘,之前我家老米多有得罪,我已经骂过他了,还请你千万不要见怪。”
米夫人赔起礼来可谓是十分真诚,但说实在话,她今日要米师傅请祝陈愿吃饭,还真不是单单在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也就米师傅信以为真,真的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自家夫人还耿耿于怀。
几人站在门前是一阵寒暄,后头是跑堂的过来叫他们先进去等等。
但凡稍大点的食店,就有院子,祝陈愿一见院子就瞧到了假山流水,三两绿竹,还在心里暗想,黄厨还挺雅致。
进门之后两边有回廊,食店里头并不大,厅堂是空荡荡的,摆满了名家的画作,跑堂的将他们领到一间屋子里头。
进门先是屏风遮挡,再是一张长桌子,椅凳靠在桌子边沿,她环视一圈,吊窗花竹、灯烛晃耀。
食店和食店还是不能相比的。
几人也稍微相熟起来,趁着菜还没上桌,米夫人清清嗓子,她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并不需要回避大家。
“小娘子,实不相瞒,今日除了为上次给我们家老米赔礼外,其实还有事情相求。”
祝陈愿悄悄坐直身子,准备听听她要说什么,本来米师傅相邀时她就有思虑过,就算是要赔礼道歉,选白矾楼都比选在黄厨的食店要来的好。
可偏偏是这么大的阵仗,那所求之事只怕不小。
“米婶,你先说,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上这个忙?”
祝陈愿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她来之前既然已经想过了,那就不会轻易推辞。
毕竟今日这顿饭,也算是她承了米家的情。
米夫人快人快语,“跟我娘家妹妹有关,她非我胞妹,前头她娘走了,茶不思饭不想,见天的念叨她阿娘做的鲈莼羹,人都要魔怔了。
她是我从小就看着长大的,自是心疼她,怎么忍心人就这么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