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这都是一早做好的,她们才刚坐下,方婆就端着一个盘子放到桌子上,羊肉晶莹透亮,上面有明晃晃的皮冻,肥瘦都有,还有方婆特意调的佐料,醋和芥辣是分开的。
“什么事都等吃完再说。”
祝陈愿将筷子递给她,又问方婆要了一个小碗,自己倒了一点酒,剩下的全给南静言。
主要是祝陈愿怕听到些让她不适的故事,那到时候这盘批切羊肉吃不下去,她会更难受。
批切羊肉是拿羊头肉煨煮成的,放上一夜或者一天后,再拿出来卖,上头就会有肉冻,用刀切成薄片。
祝陈愿用筷子夹上一片,她喜欢先尝上面的肉冻,跟鱼冻的味道并不相似,羊肉冻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没有羊膻味。
等将边角的皮冻吸进嘴里,她再蘸一点醋,方婆家的醋是自己酿制的麦黄醋,尝起来醋味不浓,麦香却极为浓重。
在她心里,批切羊肉和麦黄醋配在一起是绝佳的,醋汁裹在羊肉上,入嘴先是微酸,紧接着就是羊肉原汁原味,带着些许韧劲,肥瘦相间的羊肉滋味最好。
她拿起碗,闷了一口酒,很甜的果酒,配羊肉稍许发腻,祝陈愿突然怀念起同庭春色来,她虽然喜欢吃甜的,那不是齁甜的那种。
赶紧又吃了片羊肉压压嘴里的甜味不再就酒吃。
反观南静言,直接拿酒瓶往嘴里倒,有些酒液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也全然不在意,停下来吃一片羊肉,再喝口酒。
吃完了后,她没醉,只是两颊薄红,放下酒瓶,缓慢开口,声音轻到只有两人可以听见:“我收集了很多的证据,那对夫妻从我们几个身上捞了钱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也不加掩饰,敢贩卖起私盐来,数量众多。我已经全交到府衙里头去了,大概这两天就能将他们抓进监牢,判个流放。”
南静言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她今天虽然高兴,可是压抑在心底的事情也是真的让她难受。
她颤抖着嘴唇,在桌上握住祝陈愿的手,“我以为,我这么做,大家都能摆脱魔爪,尤其是白和光,她就不用再去接客了。可是她只是坐在那里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傻得可以。”
祝陈愿沉默,她与白和光也是相熟的,妓馆里的头牌,有段时间经常会过来食店吃饭,每次都带着一身伤。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都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南静言她并不是傻子,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那对恶魔进去就可以改变的,只要是想起白和光看她时,那双哀怨欲要滴出两行血泪的眼睛,她还是难受得可以。
刚才的轻松欢笑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暂时放松,其实头顶悬着利刃,时不时就会砍下来。
她突然羡慕起江湖剑客的快意恩仇,豪情壮志的生活来。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吗?你那时多么意气风发,即使当了女伎,可你还是很骄傲地对我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你说,你自己就是蓬草,而非白沙。”
祝陈愿始终能记得,当时她说这句话时高昂着头,眼里有光,可后来知道了很多事情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风沙雪雨都摧毁不了蓬草,即使它生在从麻之中,你也要从满身都是刺的地方钻出来,它们伤害不了你。”
祝陈愿反握她的手,说出来的温柔却又有力量,“为什么要因此难过,你明明就已经做到了。那么难的事情,你都要成功了,那些压在你身上的大山,都被你搬走了。”
她不知道收集这些证据有多难,但她知道南静言有多拼命,又有多坚韧,即使知道自己不过是敛财工具后,也没有哭,只是想将他们扳倒。
南静言抬起头来,这句话是她刚认识祝陈愿不久后说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么多事情,读了点诗书,就觉得自己就该是那顽强的蓬草,在所有人中都出类拔萃。
可是,在这一年多的日夜煎熬下,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假面,却早已忘记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样的。
“我也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不要做蓬草,你得做天上星,水中月。”
南静言慢慢直起腰背,吐出一口浊气。
两人在那里说了许久,祝陈愿到家门口后,又回去抱了一下南静言,在她耳边说道:
“你且记得,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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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又隔了两天,祝陈愿听叶大娘说起汴京骇人听闻的案子。
“小娘子,你可真不知道人心有多黑,那范大黑心夫妻俩,专门从杭城、宿州、山城多地慈幼院领了孩子出来,都是那种才五六岁的,养了几年,长得好看就送到妓馆里去,身材挺拔一点,就去做女伎,更有甚者让男童去给贵人当玩物。”
叶大娘说起来,愤愤不平,在她眼里这对夫妻简直就是恶魔,毁了那么多无辜的孩童。
她说着又畅快起来,“还敢拿官盐当私盐贩售,数量众多,又加上这一笔事,够他们判个绞刑的,死后也没有人收尸。”
祝陈愿却心神不宁,她忙问道:“那可有说出名姓来?诸如当官妓又或是女伎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