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光走后,祝陈愿病了一场,也许是心有愧疚,又或是晚间的风太寒凉,她这场病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天。
晚间睡得不好,她一闭眼想起来的就是那天白和光平静却又好似撕心裂肺的话语,和那些非人的遭遇。
只要这般想想,祝陈愿的心里头就不好受,总有股郁气在里头。
而南静言也忙于从女伎中脱身,安排剩下的孩童,两人也没有再见过面。
慢慢的,她的身子逐渐好起来,日子也照样波澜不惊,只是终归不是很高兴。
直到惊蛰的第一声雷雨后,江南的春笋出现在汴京的街头,祝陈愿才算有了点兴致,赶个大早去买了些春笋和蕨菜。
今日她准备做笋蕨馄饨。
“大娘,你帮我将笋壳给剥了,小叶,等会儿笋只要上面的笋尖,剩下的全放在一旁,到时候再吃。”
许是要吃到自己喜欢的美味,她连日来苍白的脸上都透出些许红晕来。
让一直担心挂念的夏小叶两人都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清脆应声。
祝陈愿自己则先拿白面放到盆里,加点盐,少量多次地往里头加点水,揉成光滑的面团醒发。
蕨菜洗净后,切成豆粒大小,放到锅中焯一会儿水,再捞出来过凉水。
夏小叶近来刀功学得不错,拿笋尖切成的薄片,祝陈愿挑了几片,发现大小厚度都差不多,满意点头。
也无需她再上手,直接全都放到热水中煮一会儿,捞出后晾凉,还得切的跟蕨菜差不多大小。
起锅倒油,油热后放蕨菜丁和笋丁,加料酒、酱油、盐等炒到均匀出锅。
只需等馄饨皮擀好,包成一个个月牙形的馄饨。汤底用剩下的春笋熬制,再将馄饨下锅煮即可。
今日大半的事情都是夏小叶干的,且干得都不错,手法越发老练,不似以前的生疏。
她恍然发现,在忙于其他人的事情中,夏小叶好像有了些许变化,不只是刀功,她凝神细看,身量高了不少,头发也不再是那样枯黄,有了些光泽,脸上丰盈起来,整个人从黄毛丫头变成了小家碧玉。
“小叶,最近家里是不是吃得不错,我瞧你都长肉了。”
祝陈愿语气调笑,拍打着酸疼的胳膊,转头看向一旁正在忙活的夏小叶。
“家里头吃得不算多好”,夏小叶拿刷子擦洗锅中的油渍,声音稍稍变大,“长肉是因为在国子监和食店吃得多,我阿娘时常念叨,我可算是找了个好东家,才能一天吃三顿,都是带油水且顶饱的东西。”
话里话外全是感激,她怎么能够不感激呢,只不过怕时时说,会让人觉得厌烦,就将小娘子所有的好都藏到心里,只等着来日自己要是有能力就报答她。
祝陈愿轻笑,“哪里是我好了,不过是你自己能干,才能将日子给过下去。在家时也要吃得好些,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又跟她聊了几句,她听到外头好像有声响,并不真切,解开围布站起身来。
到厅堂时外头的声音已经明了,是阿香的叫喊声,祝陈愿快步上前,将门打开,果然外头是董温慧和阿香。
“死里逃生”的董温慧已经不再是早先那副干枯到只剩骨头架子的模样,虽然还是瘦弱,却不再吓人,面相温婉,气质柔和。
她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地,为自己突然上门的打扰而不安,语气有些局促,“祝小娘子,听我堂姐上门时说过你近来身子不太好,我就想着带点东西过来看看你。又不知你家住哪里,只能提到食店里来了,有打扰到你吗?”
董温慧面上有些发红,她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怕跟不熟的人交谈,惹人家的厌烦。可一想到眼前的小娘子是个顶好的人,悄悄呼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
“快点进来,东西就不必了,劳烦你挂念,我身子不过是之前吹了点风,吃几贴药就能康健起来。反倒是你,我因最近自己身子不好,又忙些其他的事情,所以都没上门去看望你,你身子可好起来了?”
祝陈愿引着主仆二人到楼上的隔间坐下,面上带着关切,询问董温慧的身子状况。
她还是忘不了当时看到董温慧躺在床上的模样,就像精血全被抽干的骷髅那般可怖,脸上骨头突出,眼窝深陷,那天她都觉得人好似没气了一样,以至于回来后还时常会想到。
董温慧坐得端庄,上身直立,眼神也不乱瞟,听到她的问话,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身子好多了,之前下床走路还有些费劲,现在却不妨事了,再喝几贴药,就能好全。”
说到这里,她面上极为真诚,话里全是赤忱的感谢之意,“要是当时没有堂姐给我请小娘子你过来,可能没几天我就真的要撑不住,哪里还有现在的日子。回过头来想想当时的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时常还是会想起那时的场景,昏昏沉沉中的自己一心只想求死,好似活在世上对她来说太痛苦。
可现下再回头看,其实哪里值得自己那般寻死觅活,当时觉得无法迈过的坎,也不再是深壑鸿沟。
午夜梦回时,也总会想起阿娘来,梦里都是她在说,让自己好好活着。
董温慧垂头看自己的依旧干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