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见信者安好:
我知晓当我写下这封信时,早已就不在人世了。
从得知患病后,日子一下子就难过起来,麻风病太折磨人,身上起红斑,皮都没一块好的,自己一个人住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当时难得庆幸,爹娘没有被染上,可是后头,爹也发病了,家里只剩下阿娘。
阿娘除了每天给我们送饭送药,还要忙着做酱菜,我隔着门缝看她,好像瘦了很多,却还是告诉我,病会好起来的。
我时常怨恨世事不公,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也好过看着身上的皮肉全都溃烂,整个人散发出难言的味道来,我根本不敢照镜子,害怕看见让人作呕的脸。
可我不能,我不想阿娘以后无人赡养。
整个人躲在只露出一点光的屋子里头,我在无数张纸上写下,活下去。我还是想要活下去,活在这个世间。
但麻风病医不好,哪怕汤药灌到肚子里头,身上的肉却还是一点一点烂下去,我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可是我到这个时候,却越发清醒起来,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全都放在一个盒子里头,让阿娘放到了酱菜铺里进去的门边上。
信里写的是我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头,无数个想要活下去的缘由。现在我用不到了,但是如果有人不想活的话,可以请他看看,也许当那人看完后,或许就不想死了。
原谅我,以前没病时就喜欢做这种烂好心的事情,要死时,也还是这般想着。
不是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真的能救人的话,我好想老天知道,将这些功德都积在我阿娘身上吧。
这辈子她过得太苦了。
阿巧
后面的字迹越发凌乱起来,很多字缩在一起,一团团泪渍,需要细细辨认,当祝陈愿看到信最后的落款人时,明白这是张娘子的女儿写的。
她知道阿巧,知道张娘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听闻她给女儿专门请了先生教导,那时阿巧也很活泼爱笑,又爱做善事,大家都说张娘子有福气着呢,可是谁知道世事无常。
祝陈愿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看到纸张上出现了另一种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刚会握笔的人写下的。
努力辨认后,发现是一个地方,叫做小青山,完整的是小青山前头走进去第三棵树旁。
那是汴京埋葬人的地方,是阿巧的埋尸地。
她恍然想起来,那天送走张娘子后,她说:“怎么今年清明这么迟才来,我等不到那时再走了。要是有人能替我去看看阿巧就好了。”
可是当祝陈愿追问地方在哪里,她却只是笑着,并不言语。
这般隐晦。
她凝望着窗前的明月,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悸动。
清明,今年来得好迟,可又快要来了。
祝陈愿摸黑出去洗了把脸,眼睫处很湿,她回来后,才把那张纸放到了柜子里,连同那本翻完了的酱菜册子。
默然地盯着蜡烛上头的灯火,看烛光晃动。
良久,叹息着,突然有了无数想要倾诉的欲望,她从旁边的纸笺中抽出一张信纸,磨墨,在纸上写下想跟宋嘉盈说的事情。
见信顺遂:
阿禾,近来你越来越不高兴,都不怎么爱笑了,就算是出来玩,也心事重重。
我心里也很难过,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你。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譬如婚事,譬如生死。
我不愿总与你谈那些人生至理,想必你也不会想要听,那就说说日子里头的趣事吧。
还记得前年你和我一起栽在我房间前面的那颗柳树吗?它今年已经长出了新的枝芽。那时一起买的花,落了又开,现在叶子也又绿了起来,只是得等到秋日才能再看见花开。
我总时常忘记它们,可是它们长得却很好。
还有,你很喜欢的雪蹄和橘团,近来越发爱玩闹,橘团还从墙头爬上去,溜到旁边梅花嫂子的院子里,偷了一根她晾在那里的鱼干,急得雪蹄在下面大喊,却惊动了梅花嫂子,抓了个现行。
可怜我还得赔礼道谢,不过梅花嫂子人很好,她还专门给橘团蒸了一条鱼。
不过偷来的那根鱼干,最后还是没吃着,太咸了吃着要掉毛的,我给它晒了一些,它总要爬到屋檐上去偷一根下来,不单自己吃,还不忘了给雪蹄。
我聘它时,还以为是只性情好的小猫,哪曾想是这般顽劣的性子,时常去打别的小猫,凶横得不行,惹得那些猫都不敢从墙根底下过。
你下次再见它时,可能又得胖一圈。
你好像也没有怎么见过勉哥儿了,他现在长高了一些,早先跟你说过他写的字,最近写的也越发好起来,照旧是爱玩,有了几个好友以后,连食店里头都待不住,玩闹到快打烊才回来。
还有……,
祝陈愿在信里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小事,写到最后她说,阿禾,人生总是很难圆满,日子好像也并非每天都无波澜,如果你真的觉得很难过,很难高兴起来,那就写下来,画出来,就像你小时候常做得那样。
盼望你欢愉。
写完后,她思忖了一会儿,拿出画笔来,在纸上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