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祝陈愿去到了乐水的铺子里,她没空手来,带了罐自己熬的补汤,拿东西的同时,顺便来看看乐水。
铺子里除了乐山外,还多个慈眉善目的丁大娘,坐在边上跟乐水说话,那是他们请来帮衬的。
“你来便来,还带什么东西?”
乐水一见她进来,就急急忙忙要起身,被丁大娘按住,自己则去接过祝陈愿手里的补汤来,放到一边,还给她拿了个凳子坐。
“是自己家煨的汤,顺手就拿过来了,今日不光是来看嫂子你的,我还有件事要说呢。”
祝陈愿瞧着乐水满面红光,精神气也好了不少,倒是跟初次见面的时候差不多,她放下心来,转口说道。
一听她们两个要说话,丁大娘就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嘴里说:“既然小娘子要说事,不如我将这汤端到后厨去再热会儿,等下也好将罐子还给小娘子。”
得了应允后,丁大娘便抱着那一罐的补汤去了厨房,并不打扰二人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昨日刚知道,张娘子离开汴京时,还在铺子里头放了一盒信件,让我将它取出来交给旁人。她说就在这门边上。”
祝陈愿看向后头,指指那凸出的门沿。
“原来是这事,那你不用找了,我们那时装门时,就瞧见了这个木盒,看到里头装的信件,根本没有拆开看,放到柜子里头收起来了。乐山,你去把最下面那个柜子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乐水转头叫乐山去拿他们收好的信件,拿过来的盒子有半臂宽,一打开里头是堆叠的很满的信件,没有开封过,信封上的落款都是阿巧。
她拿过这个并不沉的盒子,可一想到里头的内容,以及写信的人,内心倒是颇感沉重。
拿到信件后,祝陈愿从铺子里头出来,上了一辆马车,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挑拣了一封信拆开,不过看了几段话,她就将信塞回去了。
本来心里还有犹豫和疑虑,为何这些信件张娘子一封都没看过,自己女儿写下的近百封信,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念想,回去时都没有带走。
可匆匆一瞟后,她却明白了,大抵是怕看到自己这么想要活下去的女儿,最后却还是死在冬季,没能熬来她盼望的春日。
她叹气,又想起昨晚碰到的小乞丐,盯着马车的帘布发呆。
脑中闪过很多的念头,最后却都消散了。
等马车在曲府门前停下,祝陈愿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毕竟两人并不算相熟,昨日才初见面,她感觉自己的行为还是有失考虑。
她明明不是这么做事欠考虑的人,可昨日见面后,就莫名生出一股要是不早点将信件交给他,再晚点可能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念头。
所以她还是来了。
在门口踱步了好久,没等她敲门,倒是先等来了住在边上的米夫人,看见祝陈愿抱着东西站在门口,她赶忙端着食盒过来。
“小娘子,你过来是有事情吗?”
“我,也算是”祝陈愿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说,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昨日见曲叔好像有些不好,劲头瞧着,”
“瞧着跟温慧之前不想活时一般。”
米夫人坦然地接过话,并不在意谈论到这件事上,只是语气沉重。
她明白曲融为什么不想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又无妻女,更别提身体残缺。
“到时东西放下便走吧,他这古怪的脾气,虽不至于冲着我们发,我就怕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米夫人也并没有多问,只是推开门让她进来,曲融照旧是那般模样,看见两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
“老曲,今日的饭菜都放在这里了,还有小娘子给你带了一盒东西,你记得看。”
说完,不等祝陈愿开口,便拉着她出去了,两人也不好在这里多待,曲融也不想有旁人在。
他缓慢转头过去,漆黑的盒子在日头下泛着光,闭起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并不想多去理会。
可一闭眼就是那盒子的模样,再次睁眼看摆在桌上的盒子,他还是跛脚走过去,打开盒子。
出乎意料的全是信件,曲融心底疑惑,犹豫着还是拆开了一封。
见信安:
以前总听人说,活在世上真难,万般事皆不如意,不如一了百了,尘缘皆断,忧愁全消。
我当时也信以为真,觉得若是过不下去了,就一头扎进水里头,好似一点痛苦都没有。
可等我患了麻风病,身上皮都烂了的时候,我却越发想要活着。
若是能熬过寒冬,那我就能去放园子,等逛完汴京的园子后,就想自己买些种子种点花,等到秋日又能看见花开。
若是要我看见花开时就死去,我还是不甘心,又也不愿意,我没尝过夏日的麻饮,没有玩过流杯曲沼,没有见过今年的新雪。
可是,我还是没有熬过寒冬。
但这些我想做却还未做的事情,总有人会去做。
曲融慢慢皱起眉头,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抖着手,又赶紧拆开了下一封。
想要种满院子的花,希望它能从春开到冬。
想要在新雪时,尝一杯刚酿好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