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告别后,祝陈愿安排好所有的事宜,一家人坐上了去明州的船。
在汴河沿线上,衣衫一减再减,热意从河面的风中吹来。
从出来时至暮春卖最后一季繁花,他们到明州下船后,已经开始卖夏日第一茬采摘的菱藕。
明州的热闹一点也不输给杭城,大抵市舶司就在这港口边上,来往的商船众多,而蕃坊也距离此处不远,从近海过来的蕃人不在少数。
偶尔有肤色发白,嘴唇樱红的蕃人混在人群里,明州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只有祝陈勉在明州待的时间不长,才会觉得新奇。
陈欢站在船头,深深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街边开了十几年的明月酒楼还是没有变模样,它边上的铺子每年来都换了一家。
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人。
她看见码头上出现的人时,眼睛里雾蒙蒙一片。
一对老夫妻相互倚靠,男的大腹便便,脸上有着青黑的胡须,眼神泛着精光,上了年岁,脊背却照旧挺得很直。
女的则还能看清年轻时的风致,哪怕皱纹横生,可周身的气派却没有丢,庄重中又透露出慈爱。
陈欢哽咽,她不顾人来人往,朝他们飞奔过去。
那是她的爹娘啊。
“阿喜,你慢些来,怎么当了娘的人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陈母连忙走上几步去迎她,嘴里叫她慢些,可自己却也走得飞快。
“阿娘,阿娘。”
“哎。”
陈欢忍不住想哭,也只有阿娘和阿爹会叫她的乳名,回到了明州,她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回家了。
“你呀,年年回来都这样,哭什么,我们老两口的身子骨可好着呢。”
陈父他可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明明最想女儿的是他,一天能问个好几遍,船到哪里了,可一见到人,就好似夹枪带棒。
“好了,你别说话,我们阿喜呀,这是想家了。”
陈母握住陈欢的手,眼睛却是不住地看,老太太惯常是慈爱的,说出口的话温柔,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多说什么,可让在场的人都心里发酸。
每年就见这么两次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疼呢,怎么能不想呢,只是她要是哭了,站在后头的一大家子人,少不得又得宽慰,便强忍着憋住。
只是一直在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后面站着的两个儿媳,也俱是心思活泛又知礼数的人物。
陈大嫂端庄,一颦一笑都带着和雅,却养出了陈怀这样的顽主来,而陈二嫂人开朗大气,最爱打趣,养的几个哥姐是各有各的本事,就是惜字如金。
“要我说呀,娘一看阿欢回来了,把我们几个倒是全都抛在脑后了,我愣是没得着一个正眼,真真叫人伤心呐。”
陈二嫂假做拿帕子拭泪,一番唱念做打,叫刚才还伤感的几人全都笑了出来。
“你这张嘴呀!”
陈母忍不住拿手指隔空点了她一下,倒是真切笑出了声。
“大嫂、二嫂。”
陈欢不好意思地给两人行礼,她还未出嫁时,她们三人就相处得很好,并未有红过脸的时候。
“你呀,也不说多回来几次,年年就这一两次,倒叫我们好等。”
陈大嫂走上前,拍拍陈欢的脊背,这明是数落,实则也是想让她多回来看看。
“就是,赶明儿我也上那汴京城去,瞧瞧让我家阿欢舍不得回来的地界是怎么样的,多待些时日,回去时也好让爹娘都出来迎我一番。”
陈二嫂此话一出,又是惹得大家一阵的笑,论这打趣的,就没人胜得过她。
“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舅母,二舅母你也别等赶明儿了,我们回去后你就跟着一块去汴京,最好住上一段日子,好让大伙儿都瞧瞧,这偌大的一个家里没了你呀,怕是不成的,可不就得巴巴地盼你回来。”
祝陈愿一一见过礼后,一脸带笑地接住了陈二嫂的话。
陈二嫂笑得爽朗,一拍自己的大腿,上前拉住祝陈愿,对着一大家子的人说道:“我就说,岁岁合该是我女儿才是,你们听听这话说的,简直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生的那几个呀,就是锯嘴葫芦。”
她一脸嫌弃地扫过站在后面不出声的几个人。
几个无端被骂的锯嘴葫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无奈地装作他们娘不是在骂自己。
这下,大家都快笑得岔过气去了,惹来了不少人的注视,才一个个进了边上的明月酒楼里,陈大嫂掌家的,一早就定了个大厢房。
一大家子刚好能坐得下,陈母拉着祝陈愿和祝陈勉坐在她的边上,眼神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姐弟二人。
嘴上絮絮叨叨:
“岁岁你的身子可得调理好,外祖母瞧着你好似又瘦了不少,这可不成,我们一家子身体康健的,你的几个哥姐都皮得跟猴似的,唯独你身子不好,我心里最挂念的就是你了。你跟你娘倒好,也不说月月来封信。”
祝陈愿趴在老太太的胳膊上,她笑道:“有你老人家的挂念,我的身子又怎么会不康健。
不写信呀,真是我犯懒了,外祖母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