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到很晚,以至于回去的时候,祝陈愿推门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扰了边上已经入睡的雪蹄和橘团。
路过隔壁屋子时,叶三姐的房里还透着微黄的亮光,祝陈愿心下叹息,洗漱完擦着头发回到房间里时,她坐在那里,想着明日一早得先去叶大娘家里走一趟。
其实会答应带上叶三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她与叶大娘有几分相似,哪怕瘦成这副模样,骨相在那里,总没有变太多。
只是啊,祝陈愿擦头发的手停住,旁人看见叶三姐的惨状都忍不住难受,又遑论叶大娘是她的骨肉至亲。
这也是祝陈愿在船上时一直犹豫的原因,如此想着,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顶着一头乱发起来,去敲叶三姐的房门。
屋内叶三姐根本睡不着,听见敲门浑身一抖,心跳十分剧烈,她安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沈家了,裹紧衣裳步履蹒跚地打开门。
“叶娘子,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你,是有事要说,我们进去相谈,不用行礼。”
祝陈愿赶紧扶住她蹲下的身子,转头关上门。
屋子里烛光昏暗,两人就坐在床沿边上,叶三姐心中惴惴,绞着底下的衣衫。
“实不相瞒,我见到你第一面起,就知道你要寻亲的人是谁,一直拖着不说,是我还没有想好,毕竟娘子你现在的身子如此,难免两人见面以后,心潮起伏过大。
可我瞧你忧思过重,左右也想不明白,不如来问问你自己,看是明日我去请她来见面,还是择日再说。”
祝陈愿心里叹气,要不是知道她成夜成夜睡不着,又有顾虑,也不会现在就开口。
叶三姐的嘴唇上下抖动,想要伸出手抓住祝陈愿的衣角,又缩回来,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真的?”
她的声音沙哑,可里面的激动却无法磨灭。
“真的,你大姐是不是十五岁从江南入宫,叫叶梅,眉心中间有颗红痣。”
“对,都对…”
叶三姐声音哽咽,她的泪水终于止不住落了下来,瘦弱的脊背上下起伏。
明明努力撑着就是为了见到大姐,可现在她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又心生胆怯。
“我,我大姐过得好吗?”
过得好,她怕自己被认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过得不好,她又怕拖累大姐,心里煎熬。
“日子还算凑合,她二十五后出了宫,找了个手艺人嫁了,有个儿子,只是十年后她官人就没了,一个人靠揽点活计,养活儿子又帮着娶了媳妇,有了两个孙儿。你若说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尽然,可说着日子过得好,得她自己才知道。”
祝陈愿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皮,看着烛光打在青砖地上的光影,轻声说道:“不过,她很想江南,也很想你,她以前闲聊的时候说,三妹最爱美,家后面有很多凤仙花,你每年都会采来涂指甲。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早见见她吧,你们是姐妹,她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叶三姐闻言泪痕已经湿了整张脸,她捂住自己的脸,抽噎地说不出话来。
等她缓过来才说:“明日,明日可以吗?”
“行,等明日一早我去叫她,叶娘子,你先歇下吧。”
祝陈愿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脊背,最后悄声出门去。
而叶三姐只是呆愣地坐在那里,久久未动。
夏日开始,天光便长了起来,天也亮得格外早。
祝陈愿心里有事,这晚也没有睡好,精神萎靡地起来了,拿巾子蘸冷水擦洗完脸后,吃完早食就沿着东安巷往前走。
叶大娘的家在巷头,走个半刻钟,也就到了她家门口。
门半掩着,她不好直接推门进去,在外面唤了几声,“叶大娘,叶大娘你在家吗?”
“哎!是小娘子吗,推门进来就行。”
叶大娘正在里面浆洗衣裳,腾不出手来,将手在盆里擦洗了两下,连忙站起身来。
“小娘子,真是你回来了,我和小叶都念叨过你好些回了,没你可真不成,这些日子收的银钱,我一笔笔都给记下了,只是这账,还得你自个儿算,我能写几个字,却不会算账。”
祝陈愿当即笑道:“你老当我是为这事来的,这账我晌午回去再说,还能信不过你们两个不成。来,大娘,我们还是坐下来说。”
她牵着叶大娘的手到石桌边上坐下,看到叶大娘有些花白的头发,半佝偻的背,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娘,我今日来这里,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她叹了口气,“你老也知晓,我这段日子去了明州。在那里,我见到了你上次说的三妹。”
“三妹?她看上去怎么样,日子过得还好不好,对对对,我记得她嫁给的是沈家里头的一个将士,在军营里做活应该还成。小娘子,你可有见到我三妹的孩子?我之前还给她寄了好些信,也没有回一封来。”
叶大娘连声问了好些话,殷切地等着祝陈愿回话,她想着三妹有孩子了,估计都也二十了,不知道是姑娘还是哥儿。
“我,我…”
祝陈愿真不知道如何将这件事情说下去,世上并非事事圆满,大多事与愿违。
可能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