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这些日子内阁做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复杂。 每日就是算账。 一边是想将当初曾铣的那个预算给压下来,但是这一次嘉靖在河套之议后面补上了一句重建东胜。 这就等于是绝了内阁花个百万两银子搜两下河套的鞑靼人就拉倒的念头了。 无论内阁用尽了多少心思,这项开支没有两千万两银子是想都别想。 哪怕是重建东胜之后九边每年剩下的军费用十几二十年就能补上重建东胜的亏空。 这笔银子总不能先省出来再花,朝廷现在就缺银子! 但凡是有别的法子能凑出这两千万两银子,大明也不至于这五年来赤字长期停在百万两以上。 说白了,偌大一个帝国,完全就是靠着流水在撑着,稍有天灾断了这夏赋秋税的流水,大乱必至。 看着严嵩这班重臣手忙脚乱的模样,张居正反倒是乐得轻松。 张居正知道,不让这帮老狐狸死心,这帮人是不可能踏踏实实做事的,不如任其素性。 忙活完了一日的张居正抽出点功夫,便寻着宁玦家跑了过去。 宁玦是替张居正挡的刀,这点天下人都知晓,张居正总是要勤加探看。 刚一进门,便见到宁玦面色虽然依旧惨白,但脸上明显已然平添了些许血色,朱希忠则是端着药站在宁玦床榻旁。 “宁兄身子可大好了?” 宁玦坐在床榻上,心神俱疲的看着面前的这几个货。 “别,不用给我灌!” “我自己来!” 说罢,宁玦便从朱希忠身旁端起了那碗“安神汤”。 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宁玦的伤口明显已经好转了不少,甚至都要结痂了。 咋就不能多攮两刀呢! “无论如何,你们起码听我说完啊。” 宁玦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尚文。 “老英雄,你说没有正月打草谷的,但是谁规定俺答南下一定是要打草谷?!” 周尚文的眉头一蹙。 “不是打草谷,那他吃饱了撑得来作甚?” 周尚文是武将,只知上阵杀敌,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宁玦用食指不住的敲着桌案无奈的叹息道:“俺答是为了互市啊!” “草原物产微薄,哪里养得活那么多人!自前元北遁大漠后,草原各部早就想明白了,要么跟中原共生,要么同死,大明不卖,他们就只能来抢,以抢逼贡啊!” “纵观古今凡是雄主,何来穷兵黩武之辈?动刀兵,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俺答越是能力压草原各部,俺答便越需要互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下面的部落听他的,俺答根本没得选啊!” 宁玦话中的深意周尚文不知道,但张居正知道。 自宣德以降,中原便开始调整起了对草原的战略,玩起了平衡战术,自也先之后,平衡战术也失灵了,只是大明出了一个成化帝,强行打出一个威宁海大捷差点弄死俺答他爹,迟滞了草原重归一统的趋势。 正德末年俺答之兄吉囊扶持大侄子小王子重见统摄草原之势,应州之战,朱厚照虽然赢了,也只是又往后稍拖了几年罢了。 明朝用276年的时间证明了平衡战术的最终结果一定是平衡出一个妖孽而后彻底打破平衡。 而大明亲手平衡出的那两个妖孽,一个叫也先,一个叫努尔哈赤。 “依宁兄所见,今春俺答必入寇?” 宁玦无奈的叹了口气。 “俺答早晚要打到可以跟大明正常互市为止,否则俺答就得身死国灭,他俺答可不是草原正统啊!虏酋嫡房,天天在辽西盯着他呢。” 说到这里,宁玦只觉口干,也顾不得许多,端起手中的汤药便喝了一口。 只不过这药劲儿对于宁玦来说,似乎是越来越小。 周尚文不解的紧蹙眉头。 “可是俺答即便来了,边关还有翁万达顶着,撑到援军到不是什么难事啊。” 虽然瞧不起文官,但周尚文还是不得不承认,翁万达多多少少是有两把刷子的。 “詹荣身死,河套之议又起,闽人粤人群龙无首,眼看西北的军费就要落到海禁上去了,他翁万达在宣府真的坐得住吗?” “哪怕是他翁万达真的坐得住,也定然有人会让他坐不住啊!” 宁玦不厌其烦的看着周尚文。 周尚文一拍桌子。 “这咋就坐不住?银子跟脑袋哪个大他们这帮文臣分不清?不就是跟宣大那帮老西儿干的一样的事儿吗?” 这些东南文官蝇营狗苟的事情,周尚文自然也是听过些许的。 无外乎就是私自卖点货物,乌鸦落在猪背上,谁也别说谁。 “这,这不是一回事啊。” 表面上,东南的海商跟山西的晋商都是走私。 但本质上东南海商走私牵扯到了货币主权外循环,而晋商依旧是原始的小农商品经济内循环。 一个是绝的是出路,一个是断的是退路。 完全是两件看着一样、实则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 宁玦不知道该如何跟周尚文解释,因为宁玦知道自己解释了周尚文也听不懂。 但张居正的面色却是难看了起来。 “宁兄,你的意思是翁万达现在有可能就在京师?” 宁玦怅然道:“不是说有可能在京师。” “而是如果翁万达就在京师,俺答入寇,何解?边关无将,畿辅百万生民,何以自处?” 嘴上说着,宁玦将手中最后一点汤药一饮而尽。 “你们能用这汤药灌住我有甚用,倘若俺答来了,谁来阻挡?!” “靠仇鸾吗?!大军入寇,必生板荡,若是被人浑水摸了鱼去,莫说河套了,整个九边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