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知道薛灵等人在欺君,竟能放纵了他们,只管谁能哄得他开心便让谁说了算吗?
自从有了杨玉环,圣人真是太昏庸了!
再转过头,只见李腾空端坐在那目光只盯着薛白看,她虽只显出一个侧脸,但少女情思,显而易见。
李娘心里不高兴,更看不惯李腾空那满是欢喜与情意的样子,哪怕明知宴会上不是说话的时机,却还是气恼地推了李腾空一把,将她从沉思中推醒过来。
“李小仙,你发什么痴?你不能嫁他,你嫁不了他!”
“为何?”
李娘反倒被问得愣了愣,恶狠狠地小声道:“因为他们都在欺君,实则他家满门上下,俱是你阿爷杀的!”
李腾空脑中“嗡”的一下,整个人懵住了。
她嘴唇张合,想问李娘怎么知道,想说“你骗我”。
但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已意识到这事很可能不假……因为阿爷就是那样的人。
“这般大仇,他必恨你阿爷入骨,所以才接近右相府,你嫁不了他。”李娘还在说。
情绪涌上来,李腾空低下头去。
她先是回想起那几次在选婿窗后看薛白的情形,那日阿爷让人去南曲打听他是如何搭上杨钊的,有个名妓说薛白坐怀不乱云云,她忍不住跑出去说了一句。
“阿爷,这位郎君举止不凡,诗写得也好,是个人才。”
故事从这里开始,到现在,所有回忆她得一桩桩从脑中抽出去,今夜的相遇、冒险……都得忘掉。
生在相府,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受了,泼天的富贵有了,那右相府的罪大恶极就有她一份,得不到,该。
心里重重念了这个“该”字,李腾空微微仰了仰头,没哭。
李娘的目光则向李林甫的座位落去,心知此事不好使人传话,一会得想个办法过去说。
“铮。”
随着一声琵琶响,乐舞再起。
宴上众人除了李腾空,所有人都转头向花萼楼外看去。
竟不知何时,栏杆外搭起了一个台子。
时到丑正,上元燃灯节才算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许合子要登台了。
终于,花灯漫天中,一个窈窕女子身披霓裳,绝世独立。
她开口,一声高亢清脆的歌声,落入耳中分明婉转动听,却能声透九宵,如响鞭临空,霎时竟盖过了一切声响。
连杨玉环也惊喜不已,径直起身,双手挽着彩带还提着裙摆,小跑过殿堂,到栏杆边近看。
无人出声议论,台殿清虚,所有人都在听许合子唱歌。
喉啭一声,响传九陌。
“楼观空烟里,初年瑞雪过。苑花齐玉树,池水作银河。”
“七日祥图启,千春御赏多。轻飞传彩胜,天上奉薰歌。”
“……”
一曲歌罢,殿中安静许久,诸人方才高声喝彩。
同时,远处也传来了欢呼。
许合子歌声透亮,竟是宫城内外,数千上万众也能听到,真正是与民同乐。
李隆基捧着酒杯随杨玉环站到栏杆前,爽朗笑着与诸人谈论了片刻,忽道:“永新歌喉依旧,如何唱的是旧曲?”
说着,他回身一指薛白,道:“太真既说了你有诗才,今宵由你先赋一首。”
“回圣人,大唐盛世,诗魁云集。我年少,不敢班门弄斧。”
“太真岂有说错的?”李隆基故意脸一板,“有她为你撑腰,怕甚?”
不等薛白回答,他目光已扫向群臣,随手一指便点了个臣子。
“那便且容这小子再揣摩,王卿先来,以‘元宵春宴,天保同欢’应制一首罢。”
“臣领旨。”
王维彬彬有礼地起身,略作沉吟,即赋了一诗,题为《上元节花萼楼侍宴应制》,在诗名里强调此为应制之作,而他本可以写得更好。
“彩仗连宵合,琼楼拂曙通。”
“年光元月里,宫殿百花中。”
“不数秦王日,谁将洛水同。”
“酒筵嫌落絮,舞袖怯春风。”
“天保无为德,人欢不战功。”
“仍临九衢宴,更达四门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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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合子的歌喉、王摩诘的新诗。
李腾空往日也是最爱这些的,但此时坐在那,却始终情绪低落,只希望宴席早些结束,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薛白,想看他最后一眼。
薛白正在被要求作诗。
“可我不会作应制诗,不通格调,只会把字词胡乱拼凑,凑些没有韵律的长短句。”
“胡乱拼凑?那你便胡乱拼凑一首给朕听听。”
“喏。”
李腾空知他有诗才,反而愈发觉得酸楚,遂向李娘低声道:“我不太舒服,告罪……”
她转过身,正要退出殿去,耳畔却听到了薛白赋词的声音。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李腾空脚步不由停下。
脑中蓦地又想起了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