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气旺,冲动,身后又有贵人罩着,与他正面冲突是最不智的。”
这一点,吕令皓不必再多做解释,高崇就是轻易被薛白激怒了,加之牵扯谋逆大案,激烈冲突反而失去了地头蛇的优势。而吕令皓作为县令,行得正、坐得直,完全可以与世族们从容应对。
薛白在,他们就联合排挤;薛白逃,他们就占据利益;薛白回来,无非是继续排挤。哪能因为对方一去一回而乱了分寸。
一番安抚,各家世绅都冷静下来,议定且都回家去,当作无事发生。
本就没发生什么,就是一些乡民争地,哄闹起来,薛县尉过去处置了。也没死什么人,县城也未起火,除了郭三十五郎死了,正好借此事拿捏薛白。
末了,吕令皓道:“放心,在偃师县我们就是规矩。世间的规矩会偶尔被打破,但不会被打败,没人能打败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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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出来见薛白的是吕令皓的幕僚元义衡。
他从一个个举着铁器的农夫队列中穿过,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感觉面对的不是农夫,而是反贼。
好不容易,见到薛白还穿着那一身青色官服,元义衡才舒了一口气。
在他眼里,官服代表着规矩,薛白只要还守规矩,万事都好说。
“见过县尉。今夜乡民闹事,多亏了县尉及时赶到,制止了动乱。”
“这般说,我还有功了?”薛白神态平和,脸上还有笑容。
元义衡赔笑道:“当然有功,县令想为县尉报功,也有些误会向县尉赔礼,不如回县署再谈吧?”
“软弱。”
“什么?”
“既得利益、久享富贵者的通病,你们太软,不如高家兄弟硬气。”
元义衡十分尴尬,暗道薛白这般当面批评太过份了。偏他八面玲珑,还能接得上话,笑道:“高家兄弟,颇具野心罢了,论底蕴深厚,还得是县令。”
若把“底蕴”换成“脸皮”,其实说得很精准。
薛白知吕令皓是哪些手段,道:“也好,回县署谈吧。我需把这些农户带上,谈谈他们的田地一事。”
“这……恐县署容纳不下。”
“无妨,他们不娇气,站着就行。”
元义衡只好派人去请示吕令皓,领着这百余农户夜间进城,还是要有所准备,避免加剧冲突。
薛白正准备起行,恰有个小小的身影匆匆跑来,正是任木兰。
“县尉!”
任木兰是从织坊过来的,还在喘着气,迫不及待就道:“县尉回来了,快干掉他们吧……”
元义衡听了,不由脸色一变,竟真有点被这个小姑娘的狠劲给吓到。
薛白则是神态轻松,带着任木兰到一旁说话。
“县尉,你一不在,狗大户就派恶仆来抢人了,说织坊里有几个是他们偷逃的奴婢,身契都拿出来了。好在薛班头带了几个伙计拦着,不然就被他们抢走了,县尉得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正说着,那边县署已有人来回报,县令答应让薛白带着农户到县署去谈。
“谈?”
任木兰满心以为今夜会像上次那般打打杀杀,甚至打杀得还要狠,没想到阵仗摆开,武器都提起来了,还要谈?
她不由大为着急,道:“县尉,可不能被骗了呀。他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你一不在,又要抢地、抢人了,怎么谈他们都不会悔改的……”
竟是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这道理。
薛白却像不知,道:“你别着急,等我先到县署。”
“怎能不急?县尉你是没见他们到织坊想做什么。”任木兰差点哭出来,说话时不自觉地挥舞着手里的刀,急道:“抢地盘的时候,一口气泄了,可就要输了。”
那刀上竟是带着血的。
薛白依旧懒得与她解释,随口道:“我先到县署。”
说罢他便走向黑夜,任木兰转头看去,生怕这个薛县尉也被吞噬了。
地方世族势力像水,流淌时不声不响,却常能溺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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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水缓缓流淌,与此同时,有一艘大船靠了岸。
黑暗中先是走下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汉子,之后则是接连不绝的人影。
“胡来水,你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