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司衙门,他目光看去,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上首,身穿紫袍,官威逼人。
换作是别的十八岁少年,怕是要被吓得说不出话,他这两年却是练出了胆量,挠了挠头,道:“见过邢公,可是王鉷……哦,王大夫让邢公来的?”
他太紧张了,一不小心还直呼了王鉷的名字。
邢璹脸色一沉,开口就要狠狠地喝叱,却见杜五郎这里掏掏那里掏掏,好不容易掏出一封书信来。
正要把书信递上前,杜五郎才想起邢璹还没回答呢,于是追问道:“是吗?邢公。”
“咳咳,拿来。”
“好,这是薛白到任偃师之后,查到的事实。河南府的流民能到骊山刺驾,背后该与安禄山有关。”
邢璹闻言,有个略略点头的动作。
杜五郎却不管谈话的节奏,一股脑就把薛白交代的话全丢出来。
“但是呢,薛白官位低嘛,右相府也派人来查了,查到的结果就完全不一样……”
这一通乱拳直接打过来,实在与官场上委婉的作风不同,邢璹板着脸,思来想去,也没甚好藏着掖着的了,道:“让薛白来见老夫一趟。”
“邢公见谅,薛白病了,怕是来不了洛阳了。”
邢璹的一双老眼眯起,看着薛白信上所写的种种证据,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年轻的县尉对接下来朝堂局势的影响力。
王鉷这次请他出面到河南府来,他本以为不值得,此时才发现自己老了,反应有些迟钝了,薛白确实是值得拉拢的。
“五郎是吧?你回去转告薛白一声,老夫很欣赏他,想举荐他为万年县尉。”
不想,杜五郎竟是早有准备,带着示弱的语气,道:“邢公见谅,但薛白其实还想知道,偃师县丞的人选会定谁?这大半年了还没消息。”
图穷匕见了。
薛白的不安份在这一刻完全体现出来,该是想趁着李林甫与王鉷之争,坐地起价,两边卡要官位,借机壮大杨党。
竖子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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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偶感风寒,于他自己而言其实没什么,偏是急坏了他身边的几个女子。
其中杜二娘表现得已是最平静的了,但私下里过来的次数还是多了许多;杜媗、李季兰更是将其引为大事,让他都觉得实在是不至于。
至于李腾空,心事就更加复杂了,毕竟薛白是陪她到山顶吹风还把衣服解给她披着方才感冒的。
她却不常去看望他,甚至对此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他捉药、煎药。
“咳咳咳……”
一把小团扇扇着炉火,烟气炝人,李腾空绷着脸,紧盯着炉火,被熏得眼泪都要下来。
好不容易,眼看火候到了,她转头一看,见眠儿已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于是亲手去端砂锅。
“嘶。”
被烫了一下,她连忙去拿湿布。
好在打开砂锅一看,药已经熬好了,虽是相府千金,这些事情她还是会做的。
可惜不知道怎么灭炉火,她干脆端了盆水直接浇上去,迫不及待地送药往薛白屋里。
小心翼翼端着药走过长廊,杜妗正与李季兰在屋外说话。
“放心,一点小恙,过两日就好了。”
“可担心转成大病。”
“没事的,对了,季兰子替薛郎写过了两本戏文吧?”
“是我的荣幸……”
李季兰心思单纯,并没有意识到杜妗与薛白的关系有任何不对,也毫不掩饰担忧,自然而然地应对着。
李腾空有些羡慕她,过去之后默默把汤药递在李季兰手里,让她帮忙端进去。
“腾空子,脸上沾了灰。”杜妗伸出手,想替李腾空抹干净。
李腾空避了一下,自己伸手抹掉了,应道:“我是大夫,应该做的。”
“进去吧。”
“不了,请替我转告薛县尉,我很抱歉。”
说罢,李腾空转身走开,到了院子中,坐秋千上想心事。
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杜媗过来,温柔地低声哄了几句,让她去看看薛白。
“咳咳咳……”
薛白正裹着一张毯子在书房里看着杨国忠的来信,被其中几句话气得呛出了咳嗽。
他一咳,身边的青岚当即紧张起来,恨不得马上把屋子里的窗缝全都贴死,不让一丝风进来。
正对着门缝鼓捣,恰见李腾空过来,青岚便唤道:“腾空子。”
薛白听了回过头来,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青岚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借口送药碗先走开了。
屋中的两人沉默了一会之后,薛白先开口,道:“药还怪苦的。”
“那下次给你多加点糖。”
“倒也不用。”
薛白分明想顺着这句话说些什么,话到最边却是说不出口,只干巴巴道:“不用加糖。”
李腾空低着头,捏着手指,道:“是我太任性了,害你生病。”
“你还怪见外的,我们之间不至于因这点小事觉得过意不去。”
李腾空偷偷撇了撇嘴,心中埋怨他又不属于她一个人,惹得那么多小娘子着急,当然会要见怪。
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