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围炉(2 / 2)

水的零花钱,就足以她去动念头挖肝卖肾。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力气,人家都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五百块,都能让我跪下。”

“就难成这个样子。”

后来飞行机器人开一次箱都要一百块啊!

“我不是为那时候的自己开脱,我是真的,没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可外婆没死在那时候。”

“那么艰难的时刻,我都扛着她走过来了,她也挺过来了。”

“疫情也保护的好好的,变异种都爬咱宿舍了,医院别的病房也出过事,但她都那么幸运地活着,好好活着。”

“药可以放心吃了,治疗的仪器可以放心用了。”

“人没了。”

“…”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其实她应该高兴外婆走得是安详的。

但又莫名的不能接受。

“我这样会不会很神经病啊?”

她问陈姝:“好像,只有外婆死在我无能,死在变异种,这种情况下,才符合我的预期。”

“捆绑在我身上的那些压力,就这样散开了,我就像掉进了一片虚无里一样,白茫茫的,特别空洞。”

陈姝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种时刻,银铄需要的并不是剖析心理的小论文。

银铄突然笑起来:“哈哈…”

“难受别笑了,很难听。”罗斯踢了她搭在外面的腿一脚。

方世杰挪着椅子过来,将她包围:“是啊,我们都在这儿呢,你不高兴的话,说出来,哭出来,或者打一架都行。”

顿了顿,他又立刻补充:“老大可以的,她会陪你打尽兴的。”

嗯,至于他这脆皮身板还是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挨揍的事老大上。

陈姝闻言,眼皮突突直跳。自己这帮假小弟,这才一年功夫就原形毕露了,什么一辈子都要做她小弟啊,又是嚷嚷篡位,又是拿她当盾!

你小汁最好睡觉睁一只眼!

她冲方世杰比划了比划拳头,方世杰假装看不见。

银铄摇了摇头,抱着陈姝的胳膊,蜷缩起来。

“不是…,我是真的开心…,解脱的开心,一身轻的开心,以后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愁了的开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吧嗒吧嗒往陈姝的胳膊上砸。

“可是明天…”

明天是周六。

以前的每个周六,都是她要去看望外婆的日子,自从封校就停了,从春夏到秋冬,外婆不知道盼了多久,她也答应了外婆要带同学们再去看她。

这好不容易等到外面解封了,学校也肯给开假条了,如果不是这么个‘意外’,明天她应该带着朋友们再次路过花店,然后捧着鲜花,拿着自己新得的证书和奖章,带给外婆看。

“明天原本我该去见她的。”

银铄开始哭,越哭越大声,身子跟着抽搐,胡乱地流淌了一脸。

失去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时间最痛,而是在以后见到每个相关的事物,和来到每个相关的时间,记忆就钻进脑袋,然后突然想起,再也见不到了。

直至这种细碎的片刻,就像不经意撞到了脚趾一般,绵密的针往心里扎。

痛得几近窒息。

以前那些苦,那些折磨,那些人性中被激发出的‘恶念’,都变成了无尽的愧疚。

不愉快的事情也不再记得,脑袋里一次比一次清晰的都是过去的美好。

而上一次见面,那时候聊到了什么来着?

银铄陷入回忆,自己明明揣了那么多钱,却没能在外婆活着的时候给她买上那么一件新衣服,没能带外婆去看那些念叨过的山山水水,没能把自己也出息了所接受的采访,一等奖的荣誉,都带过来给外婆亲眼看一看,摸一摸。

她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总觉得还有下个周六,下下个周六,人生会有无数个周六。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疫情,不知道即将封控,不知道外婆的周六已经进入倒数,所以也不知道,其实她和外婆已经见完了在活着的时候的最后一面。

于是遗憾,成为了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