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划分(2 / 3)

,细碎的疼痛,时时刻刻的折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假肢康复中心,见着有许多人已经能摆脱双杠,他也想早点摆脱双杠,就又收拾起自己的‘破罐子’,重新打气,面对前路。

一遍又一遍罔顾劝阻地走啊走啊,终于有一遍他觉得自己走得还不错,于是试着松开了扶着双杠的手,下一刻就是身体失衡,朝着地面狠狠摔了下去。

“啊!”

他吃痛叫着。

看见母亲含泪扑来的眼,听到那几乎在耳朵里起了茧子的话:“咱们不练了,乖,听话。”

罗森不肯,他转身扒着双杠站起来,继续练。

他并没有被母亲的心疼安抚,恰恰相反,他万分迫切想要摆脱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意味着,他还不能自由地出去,去见来自外面的太阳。

他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啊!”

又一次摔倒。

假肢康复中心里的病友们聚在一起聊天,说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呼吸过新鲜的空气。

“以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现在看到别人,我满心的羡慕啊…”

“害!会好的,加油啊!”

“你也是。”

罗森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直到幻肢的痛感加剧,他浑身颤栗,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好疼…

救命…

他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再也没法集中注意力,松开双杠去抱自己的腿,一头就撞了上去。

“…”

接受腔是硬的,和自己的肉身完全没法比。

煎熬,焦虑,失眠。

一夜又一夜的过。

他要像一个幼儿一样,重新训练自己的肢体。

站立、双手扶杆行走、单手扶杆行走、单手拄拐杆内行走、单手挂拐杆外行走、丢拐行走、尝试上坡、下坡、楼梯。

是啊,这本来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这本来该是日常里的事情。

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难…

仅仅失去半条腿,他的日子就翻天覆地,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硅胶套可以充分地贴合残肢,不让空气钻空子,也可以调整假肢方向,让接受腔更充分的包裹。

可无论如何穿戴,只要感受到接受腔一丝滑动,不安的感觉就会立马将信心击败。

摔倒好像成了一种新的ptsd,只要有一点点征兆都令罗森恐惧。

失败始终萦绕着他,就像若拉的死和他失去的半截腿。

直到,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再一次松开双杠,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着走着,那个曾经的世界就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母亲的注视下,他居然触碰到了大门的把手。

和已经被掌心暖热的双杠不同,铝合金的材质入手冰冰凉凉,仿佛之前是一场漫长的寒冬,穿过风雪与迷雾,外面就是热烈滚烫的夏。

现在,一切只有一门之隔。

而为了这一门之隔,废了多少功夫,多少时间,和多少个跟头,数不清了。

罗森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惊又喜地回身去看后面的父母。

“爸!妈!”

他唇翕动着,字音含糊在嘴巴里,激动地都忘记了要怎么表达。

就用最原始的,婴幼儿的方式,不停地喊:“爸,妈,爸,妈!”

他右手握着把手,左手指门,嘴巴向下瘪着,鼻涕和眼泪混着流了进去。

“做到了,儿子,你做到了,爸爸妈妈为你骄傲!”

父亲和母亲也热泪盈眶,捂着嘴吧冲他挥手。

“去吧,去推门吧。”

他们看着自己的儿子重新站起来,重新又像以前一样可以自由生活在这个世界,那颗揪着的心,也在风与光透进来的瞬间松了下去。

罗森的胳膊险些使不上劲儿,反复推了三遍才没有手滑,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天空抬头。

太阳好大,好刺眼,照得眼前白茫茫地,有些痛。

他却不停笑。

然后迫不及待朝最近的一个公园走。

那份喜悦冲刷掉了所有苦痛,让他只一门心思记着要去那个目的地,要去看花,看草,要拼命地吸取自由的空气。

自由原来那么重要,一双可以行走的腿原来那么重要。

在此失去自己的腿之前,他只觉得残疾不幸,但理所当然地觉得,科技会改变他们的生活,从来不知道,残疾背后原有着比表面更多的不幸。

当他终于抵达那片绿茵,熟悉的一切都好像回来了。

直到几道尖锐地童音哭啼。

“哇!有怪物!那边有金刚怪兽!”

“呜呜呜,妈妈!妈妈!”

“爸爸——!爸爸——!”

“…”

顷刻之间他就好像回到了那片废墟上。

尖叫,哭啼,求救。

罗森突然开始害怕,他尽力调整呼吸,不想让自己在外面丑态毕露。

紧接着,他耳边响起几道家长的声音:“你好,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吓到我们孩子了,所以能不能去别的区域啊,这里是儿童区,这样还是不太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