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侍卫试图对顾登楼的房间行不轨在先,后有长宁公主与其争斗闹出命案在后,加之以听闻到楼上声响匆匆赶来的昭康王并一众随从,此时的这一隅之中已是混乱至极。
江延锦手上依然握着那把匕首,她眸光淡漠地扫过地上跪伏颤抖的宫女,扫过神色惊愕的侍卫随从,而后默默垂眸,唯独不敢再看顾登楼探究的视线。
见长宁公主这般,在场的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昭康王,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到底还是顾登楼先叹了口气,接着开了口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公主受惊了,待会儿我亲自送公主回房,你们且在此处收尾吧。”顾登楼面上重又浮起温和的微笑,安抚着众人的情绪,“意图行刺的贼人业已伏诛,公主与我皆安然无恙,记得去向此地的郡守报备一声便是。”
他身后跟从着的侍卫们终于开始了行动,旋即便有人将地上的尸体拖走处理,桌面上摔碎的瓷瓶也被尽数扫走,连带着还残存的毒药一同。
顾登楼看向不敢出声的宫女,笑得依然和煦:“此女与贼人有所勾结,背主之人,当杀。”
江延锦依然垂眸不语,直至那宫女告饶嚎哭的声音被侍卫堵住拖走远去时都没作任何反应。
顾登楼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江延锦:“殿下?匕首上的剧毒须得叫侍卫们先行处理才是,免得伤到殿下。”
江延锦这才抬眸再次去望他的神情。顾登楼并未与她预想中的一般有什么严肃或者厌恶的模样,他依然微微笑着,看上去温润又随和。
她没有失去理智与他对抗,只是顺从地将匕首递给顾登楼身旁的心腹,而后接过对方的帕子兀自擦了擦手上面上残存的血迹。
江延锦与顾登楼一齐回到了她的房间中,顾登楼将众人尽数屏退,随着房间门锁落下的声响孤单回荡着,这间室内只余下各怀思量的新婚夫妻二人。
江延锦像是被落锁的声音猝然惊醒,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主动示意顾登楼坐在桌案的对面。她看着对方优雅落座的动作,先行开口。
“都是殿下做的,对吗?”
本是问询的语句,可她的语气中确是十分的肯定。
顾登楼并未惊疑,也并未询问她所指的是哪几件事,他面上的笑意更深,只是点了点头:“不错。”
他好脾气地摊手向她解释:“从查到阿宁的踪迹曾被长宁公主抹除后,我便着手设计了后面的所有事,包括匪帮的少当家以及今日的刺客。不过我的确未曾料到,先前的推断竟成了真。”
江延锦组织着语言方要开口,顾登楼就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且暂缓发问吧。”他的神情终于冷了下来,“现在,还请殿下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为谁?”
这是顾登楼第一次以“你”来称呼江延锦,他眸中的凌厉之色也终于从微笑着的假面中隐约显露出来。
江延锦却面无惧意,她坦然地与他对视,正色道:“阿宁是我,这是我抵赖不得的。”
“但是我的母亲确为安成长公主,长宁公主自始至终也是我。”
顾登楼并不领对方的诚意,他抓住了江延锦话中遮掩的痕迹,继续发问的声音中再无平日人前的半分温润:“殿下,我方才问询的是你是谁,而非谁是你。”
江延锦心念百转,若是要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难免会与江应淳言说此事。
隔墙有耳,若是不慎被人发现江家遗孤竟与平兰的公主有血脉上的联系,不仅她自己的平兰皇室身份会归于虚无,江应淳的仕途连带着父母的身后名也都要被亭韶朝臣打一个问号。
她心中念着父母的名誉和自己与弟弟的前程,就是这么犹豫的几息,映照在对方耐心等待她回话的眸中已是拒不回答的沉默。
顾登楼生了几分好奇之心,他的指尖有规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不愿回答便算了。那么我换一个问题,阿宁是如何跳崖后依旧生还的?”
江延锦感受到了几分棘手。
对方话中毫不遮掩的步步紧逼将她轻描淡写地逼至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境地,她同时也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看似平常的语气中暗含着的滔天怒火。
顾登楼面前端坐着的是他的妻室,他本以为可以相敬如宾的合作者,也是在多年之中最接近他心房的一位女子。
他说不清此时自己看着她陷入久久沉默后,为何会几欲压抑不住自己长期克制着的心绪,他只觉得自己温润清雅的面具下已是浓浓的荒谬与怒火。
顾登楼难得将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的凌厉之色摆到明面上,他的语气冷漠又毫不留情:“我当年剿匪时便觉你非亡命匪徒之辈,由是多关照了些,你又为何要伤我?”
江延锦软了神情,她眨了眨眼,方要向他告罪解释几句,却又听到他压低声音后接着发问。
“殿下既是安成长公主之子,又何以沦落到亭韶国去?”
江延锦垂眸,并不与他对视。她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平兰陛下愿意为你遮掩,想来应有我所不知的内情才是了?那么殿下是在当时跳崖时便已想好了这条退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