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亭韶的皇帝陛下,亭韶朝臣私下多言这是一位不好侍奉的君主。
顾登易本也同胞弟顾登楼一般是个存在感不强的皇子,却不知为何得了先帝的青眼,以至于后来获封太子,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大统。
他的母家不显,同宗室世家们间的关系也不算亲近,行事有时甚至颇为乖张,从他执意要立的皇后身上便能窥见一二。
彼时兰家家主为太子少师,顾登易践位自然对其有所封赏。而后半年,他有意迎兰家长女兰采嵘入宫为修容。
被顾登易所打压的世族自然对一枝独秀的兰家有所怨怼,便有人翻出了顾登易与兰采嵘幼时争执之事,趁机在这位新君的耳边说些兰氏女骄奢目无尊卑之类的昏话。
顾登易不怒反笑,他先是装作恍然大悟一般应下了编排兰采嵘的那些话,接着又挑了个无理至极的理由——兰氏女的名与修容的读音相似,应有所避讳。
而后就在对方稍显喜色的当口,顾登易骤然冷下神色来,转头将兰采嵘入宫的位分从修容提到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又在兰昭仪产下他的长子后将其封为太子,由是兰昭仪便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兰皇后。
这位被海桐城中许多女子艳羡不已的兰皇后恩宠之盛还不仅仅如此,皇太子这一辈本应遵循祖训从“云”字辈,可亭韶陛下因着兰皇后的缘故,竟也未曾为嫡长子如此取名。
兰采嵘在起初本也没有外人想象中的一般会在入宫后逢迎上意,以抓住手中的荣宠,她偏偏想要安分蜷缩在宫中当循规蹈矩的透明人,若不是顾登易的一意孤行,幼时便不睦的二人本连再次相见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在宫中内侍的眼中,天子与兰昭仪的关系反而是天子去迁就兰昭仪。
兰采嵘产下顾登易的长子后,自知局面已定,也不能再一味退避下去,便主动递了信给顾登易,借着为皇长子取名的缘由邀他过来。
顾登易心中早有思量,同对方将立太子的想法说罢,全当是心意已决的告知,可兰采嵘却被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唬了一跳。
当时的兰采嵘回神后先是向顾登易正色行礼,而后有些无奈地道:“立太子之事还望陛下三思。再者,山间野兰岂敢于庭间独放?”
彼时的顾登易听懂了她不愿让兰家一枝独秀的言下之意,却并不做声,甚至于都没给自己的长子一个眼神,他只是起身便离开了兰采嵘所居的宫殿。
兰采嵘尚且摸不清他的想法,第二日却猝不及防地接到了正式的陛下诏书,册封兰昭仪为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同时为其取名为顾庭放。
为着此事,朝廷上不乏有老臣劝说陛下不要违背先祖的循例,立太子之事也应等皇长子略大些立住了才好,就连突然变成外戚的兰家都口称惶恐,恳请陛下三思,可惜顾登易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
最终的结果就是,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采嵘坐上皇后之位,也看着兰家在世家自觉尾大不掉的时候却突然一跃登天。
但与行事阴晴不定、被认为难以侍奉的顾登易不同,当亭韶的大臣们谈到兰皇后时,他们却是真心实意地称赞皇后殿下的德行。
兰采嵘本就是沉稳内敛的性格,既坐上了皇后之位,又成了储君之母,她自然知道怎么塑造一个完美的贤后形象。
故而,在外人的眼中,便是顾登易的脾气在兰皇后的劝解之下着实收敛了不少,有些难以招架新君的朝臣也得了喘息之机,自然成就了兰皇后贤德的美名。
顾庭放逐渐长到八九岁,与其父皇不同,这位小太子在皇后殿下的教导之下竟颇有仁君之风,这也着实让背后的兰家松了口气。
而就在江延锦与顾登楼二人婚仪结束、启程返回亭韶国的当下,亭韶宫中的兰皇后正替顾登易整理着下朝后换下的朝服,恰巧在此时听得自己的两个孩儿来向父皇请安。
皇太子顾庭放领着妹妹顾云舒先是毕恭毕敬地向顾登易见礼,而后顾庭放乖巧地坐到母亲身边,顾云舒却直接扑到了母后的怀中。
兰采嵘非常熟练地把活泼过头的女儿从自己的怀里扒拉出来,她有些无奈地偏头朝顾登易告罪道:“云舒顽劣,倒是叫陛下见笑了。”
顾登易自然地接过女儿来逗弄她,看着对方满脸不服的模样哈哈大笑,先是道了句“无妨”,而后又问起年纪更小的三皇子来:“今日怎的没见云致?”
兰皇后摸着顾庭放的头,随意地答道:“云致那儿有嬷嬷瞧着呢,小儿贪睡,此时怕是还没醒。”
顾登易陪女儿玩闹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勾起一个不太正经的笑,状若无意地问小公主道:“云舒还记得你皇叔吗?知不知道他最近要给你带个小婶婶回来了?”
顾云舒眨巴着眼,一脸骄傲:“我知道,母后早就跟我说过啦,小婶婶就是长宁公主,我还见过她!”
顾云舒的公主位分本也是当初出使西肃国时才封下来的,她自然也对自己第一次离开亭韶的经历铭刻在心。
“当时所有人都在看那个西、西……什么斯克国的使节,”小姑娘瘪了瘪嘴,却又很快雀跃起来,“但是我还记得,长宁公主和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