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慈如同以往一般,喜欢清晨时分在司荆书院的回廊中散步,以放空自己的思绪,迎接新的一天。
不过今日的温慈发现,平素未有什么人的回廊中似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那二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让他从自己的冥想之中被迫抽身出来,眯眼辨认着原处的身影。
顾登楼本与江延锦在仔细端详沾染着露水的花瓣,他最先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回眸望去,只见是自己的老师,便收敛了面上过于明媚的笑容,正色俯身行礼。
江延锦注意到身侧人的动作,在望见温慈的那一瞬间也随顾登楼的动作垂眸行礼。
温慈踱了几步来到二人身前先将他们扶起,而后才颇带好奇地问询道:“二位殿下好兴致,这是早起赏花么?”
二人身侧,那方才被江延锦轻轻捏着仔细观察过一番的花枝还在微微颤动着,花瓣上结成的露水随之洒落,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彩光来,惊走了几声婉转的啼啾。
江延锦轻轻笑了一声并不多言,顾登楼则是柔和着神色道:“老师此言差矣。学生只是听闻殿下昨日说对书院之内的景色感到好奇,便与殿下相携而观罢了。”
温慈摸着自己的胡须,附和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如此,登楼着实是有心了。”
他去望垂眸不语的江延锦,语气关切:“殿下可还对书院满意?”
江延锦悄悄挽上顾登楼的手臂,笑意盈盈:“温院正谦虚了,司荆书院乃是郡中出了名的景致极佳,还望院正不嫌弃我与夫君在此处多逗留几日才是。”
顾登楼随意打趣了几句,温慈也跟着笑了笑,衬得这一隅之内的景色如同甫才停下颤动的花枝一般惹人欣喜。
温慈与二人不过是偶遇,闲聊了几句后便就此告辞。
他看向站在顾登楼侧后方的江延锦,又望向自己的学生,语气轻松:“登楼多关照平兰的殿下些,可别轻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啊。”
顾登楼恭敬应了,目送着老师悠哉悠哉离开后,才偏头悄悄同江延锦耳语:“老师似乎对阿槿很是照顾呢。”
江延锦闻言抬眸,恰好与他的目光相触。
顾登楼假意无奈道:“明明我才是温院正的学生,却未曾想到阿槿不过是来了书院两天,便让老师将注意力都放到阿槿身上了。”
江延锦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但她只是面露无奈:“瞧二郎这话说得,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她微微用话语引导着对方:“对温院正而言,二郎是他亲密又信任的学生,而我只是过路的客人。所以温院正会同二郎说些寻常打趣之语,而对我只有疏离的礼貌之言。”
顾登楼一时思索,竟也觉出了几分道理。
可他潜意识中仍觉得老师对长宁公主蓦然转变的态度中定然有着古怪,一定与她私下与温院正的那番谈话有所关联。
不过还未等他理清思路,长宁公主就已经起开下一个话题了:“也不知二郎口中的那位‘江郎君’究竟何时才能到书院啊。”
顾登楼分神去回话:“阿槿这是对书院之中有所厌倦么?”
江延锦转头继续去轻轻触碰花枝,将面上的神情变化也尽数掩在背影之下。
“二郎前些日子说和江郎君约定好在书院内碰头,我只是有些担心江郎君在路上会否遭遇不测罢了。”
她的语气轻松,顾登楼仔细分辨着,却也未曾从长宁公主提到江应淳的言辞中读出什么波动的情绪。
顾登楼替江延锦将高处的花枝缓缓压下来,温声道:“许是海桐城中有什么事耽搁了罢,阿槿且随我再等几日,想来江郎君的信笺已经在路上了。”
江延锦颔了颔首,并不言语。
二人在花丛中流连了一会儿便相携着往回走,才越过一段回廊,江延锦就望见了远处阿灵的身影。
她悄悄拽了拽身侧之人的肩膀,同他耳语:“前面那个小童,似乎就是阿灵吧。怪哉,阿灵怎得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顾登楼同样也在第一时间瞧见了那半大孩子的身影,可他看得比江延锦更清晰些。
他示意长宁公主放慢步伐,俯身低语道:“且先不要靠近,我瞧那孩子的表情似是不对。”
江延锦当年跳崖的时候伤至濒死,虽说被南让所救,可伤势痊愈后她的五感都不似先前敏锐了。
江延锦眯了眯眼也看不清原处那人的神情,只好作罢。
顾登楼看着对方蹙眉眯眼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明悟。他往回廊旁瞥了瞥,又觉对方或许不方便,于是在她耳畔低声道了一句:“失礼了。”
他躬下身子,一手护住对方的后颈,一手绕过她的膝弯,稍一用力就将江延锦打横抱起。
江延锦面色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惊疑,她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直至顾登楼抱着她悄声翻出阿灵必经之处的回廊后,她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顾登楼满意于对方的冷静与配合,他仍保持着这个姿势,倒不如说他发觉这时更方便二人低声交谈。
江延锦在此时却不似方才一般如常自持了,她在顾登楼遁入草丛的窸窣声响停歇后,才发觉自己正靠在对方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