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锦方才亲口在温院正面前道出了自己的选择,此时自然不会退缩。
她静静听着温院正向门外的江应淳道着“请进”,也默默看着小心拉开又被阖上的门扉。
平兰的长宁公主好整以暇地收回视线,抬眸去望弟弟与母亲相似的面容。
江应淳未曾想到长宁公主已经先他一步与老师交谈,不过还好他的怔愣只是一瞬。江应淳整理好自己因跪坐而略有褶皱的衣物下摆,他腰间系着的玉玦不小心被抖开,其下坠着的流苏轻轻晃动在江延锦的眸中。
温慈坐在上首,他依然将注意力尽数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具之上,并不去看缓缓走近的弟子。
江延锦看着与她相对而坐的江应淳,几次想要出言,却不知从何处说起,最终又讪讪地垂下了头,不去看对方径直探究的目光,好似能凭借这一动作少生些愧疚来。
江应淳何尝不是如此。姐弟二人是江家唯存的亲人,本应相互扶持着共同长大的情分却虽当年江延锦的一念之差化为乌有,哪怕是到了将近十年后的今天,二人间也只余了些无处安放的关心与不知所措的尴尬罢了。
到底还是温院正给了江延锦一个台阶下,他甚至还有闲心打趣对方道:“长宁殿下不若带着我这弟子到窗边去吧,彼处偏僻,又有屏风聊作遮掩,免得让我这等外人听了密辛去。”
江延锦眨了眨眼,小心与江应淳搭话道:“江郎君,请?”
江应淳施以一礼,还未躬下身去就被江延锦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扶了起来。他心下颤动,思忖出了长宁公主对他前后态度差异如此之大的缘由,却只是恭敬地走在对方身后半步。
待江延锦将屏风重新展开,二人终于在室内这偏僻的一隅入座后,她的神色看起来比方才镇定了不少。
“江郎君这几年来……不知过得如何?”
江延锦首先开口,她此时才敢正色去望那双肖似母亲的眸子。
江应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让她逃过那个避而不答的问题:“平兰的长宁公主殿下,是以什么立场来询问某这个问题的呢?”
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到有些像他师兄一般的从容了:“我的父亲是业已伏诛的江侍郎,母亲是畏罪自杀的南夫人,家中唯有一长姐,但也在流民中与我失散,最终香消玉殒。”
江应淳口中之言无异于剜着江延锦心脏的寒凉冰刃,他看着对面之人红了眼眶后,究竟还是心疼占了大多数。
“……先前,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都不一样了,是吗?”
他启唇又闭,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颤着声道出了那个称呼:“……姐姐?”
江延锦眼眶中死死含住不愿掉落的泪珠终于悄无声息地摔碎在她紧紧攥住衣袖的手背上。
她许久不曾落泪,此时倒感受到了热血上头的刺痛。江延锦想起南让当年将她救下后的告诫,不过几息之间就将情绪平复下来,她取出袖袋中的帕子轻轻拭去泪珠,再次出现在江应淳面前的便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容了。
她的眼白尽数染成红色,昭示着她心中的颤动,但江延锦此时的神情却冷静无比,衬得江应淳心中也感受着微微钝痛。
“抱歉,我并非是有意要隐瞒你的。”
江延锦的声音平稳:“先前为一句话而刁难你的事情,也非是我本愿,我……”
不过还未等她避重就轻的这些话说完,江应淳反倒是红了眼眶。
他直接扯着姐姐的衣袖,打断她的话:“不必说了。”
江应淳看着她发髻上簪着的凤凰绢花,只是摇头:“不必再说这些话了。我这些年承蒙老师的照顾,过得很好,那么姐姐呢?”
江延锦愣住了一瞬。
她顺着弟弟的话继续往下想,却不知如何去回答他。
久久未曾相见,淳儿竟然不问问我当年之事吗?他也不问问那封出自南让之手的讣告,以及自己是为何当上了平兰的公主么?
江延锦不知如何回应家人的关心,她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点了点头:“长宁公主如何,你应也有所耳闻,平兰陛下待我较之亲生公主更甚。”
江应淳微微蹙了眉头。
他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那就是过得不好了。”
江延锦望向他的眸光中带着些微讶异,不过江应淳很快又把自己的发冠束好,终于说到了她所设想的问题。
“娘亲她……是平兰的安成长公主殿下?”
江延锦在心底松了口气,解释道:“舅舅并非娘亲的亲生哥哥,我们真正的舅舅是平兰的陛下。娘亲她或许年少时与母国失散,不过两位舅舅都未曾同我解释过。”
她看着弟弟纠结的表情:“不论如何,既然南家还愿意承认娘亲的身份,淳儿就全当从未听过此事吧。”
江崇江侍郎的死已经横亘在姐弟二人心间。彼时南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海桐城中静待凯旋的喜讯,却最终接到消息,道是江侍郎通敌叛国人赃并获,同时兼以贪墨军资之错,已被主帅识破,就地诛杀。
顾登易与顾登楼的父皇有意促成此事,而南夫人表面上又是畏罪自尽,故而此案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也这么稀里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