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顾登楼询问长宁公主的近况。
顾登楼并未将此事告知江延锦,不仅仅是为了他皇嫂在信中提到顾登易的态度尚不明确,也有话说一半的考量。
他只是感觉有些歉然,为自己不与对方提及便自作主张地透底。
顾登楼仍然保持着靠在软枕上的动作,他表情温和,衣冠整齐,宛如方才送过来的信中写就的只是寻常的问候尔尔。可他依然偷偷瞥了一眼江延锦仍然发呆的模样,眸光中有一瞬不自然闪过。
江延锦或许知道了什么,或者她早就知晓兰皇后会专门来信问些什么。她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用余光注意着对方的举动,她的确在放空自己的视线发呆,就像她曾经给亭韶的故人寄去那封讣告时一样,不再去看他们的、他的反应。
接亲送嫁的队伍早在平兰境内就并到了一处,这般浩荡的阵仗,再仔细瞧瞧护送之人身上的行头,哪怕是平常路人心中也知晓,这是绝对惹不起的人。
江延锦与顾登楼被队伍护送在最中间,自是安全之中的安全,一行人就在这种氛围之下兼程几日,一路南下,直至出了司荆郡的地界后才停下整顿休息。
顾登楼带着侍从前去拜访此地坐镇的长官,江延锦因着身份还未在海桐城正式走过一遭,故而并未与他随行。
平兰随嫁的宫人在她身旁小心伺候着,不过又被长宁公主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千叶帮她换上一身寻常官家娘子的衣装,又绾了个妇人髻,二人就在队伍停歇处的附近转转。
江延锦很喜欢在街边走走看看,看着道路上的人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停驻在此处,好似短暂抽离开这一方天地一般,却又不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万物。
千叶护从在她身后,留意着周围的异样,不过嘛,真正的异样还真不如眼前的主子,千叶在心中小声腹诽道。
顺着千叶的视线往前看去,江延锦全然没有长宁公主的架子,她堪称散漫地走在路上,时不时俯下身子观察着道路旁的排水沟,又会在巷子入口处探头往深处望去,甚至还顺手扶起因步子太快而被翘起的砖石绊倒的妇人。
那妇人背着背篓,其中不仅有许多食物材料,甚至还有一名半大的孩子。她手中抱着一名年岁更小的婴孩,另一手中拿着农具,像是要急着给谁送去一般。
她不小心脚下被绊,又因想要护住手中的孩子与农具而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响声引得江延锦反射般转头,她摸了摸袖袋中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先帮那人将背篓卸下扶正,免得压到其中的孩子。
那妇人碍于保护手中的东西,一时之间竟也没站起身来。江延锦嘱咐千叶帮忙搭把手,却见她看着自己身后,启唇欲言。
江延锦的警惕在一瞬之间,她左手扶住背篓,右手下意识地探入袖袋之中握住了匕首柄。匕首鞘被她固定在手臂上,若是身后确有来意不善之人,她有把握能够在须臾间作出防卫。
可当她转头望去时,只见顾登楼恰巧抬眸看向自己,他展露一个微笑,哪怕步履生风却也不显慌忙。
千叶已经扶好了背篓,江延锦便转身与顾登楼一起帮摔倒的妇人站起身来。
江延锦拿着农具观察是否有损,顾登楼暂时抱着那名还不会站立的婴孩。可惜他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软若无骨的触感又让他平白生出几分紧张,当江延锦意识到对方的窘境抬眸望去时,她于是看到了对方如同捧着什么进献的物品一般僵硬地托着孩子。
好歹是将婴孩完好无损地交还给那名妇人,妇人已经重新背好了背篓,她粗糙的手都不敢贸然握住江延锦的手,只好双手合十俯身行礼道:“多谢娘子,多谢郎君……”
顾登楼温声宽慰对方不必挂怀,顺势试探着将江延锦揽入自己怀中,他的手虚虚搭在她的肩头,见对方并不抵触后才敢落实。
那妇人瞧见江延锦一身打扮,又见二人举止亲密,吉祥话顺口就来:“娘子郎君善心,又都生得这么俊俏,可见好人自有老天偏爱呀,郎君与娘子站在一处便是一对璧人,着实般配极了。”
江延锦被这话羞得垂了眸,顾登楼从容的神情中也添了几分笑意。他自然地牵着江延锦的手,客气地将对方送走。
江延锦转头向她告别,心中依然回荡着那妇人随口道谢的吉祥话。
她说,郎君与娘子着实般配极了。
顾登楼依旧握着她的手,他今日虽去拜访地方大员,不过也不是正式会面,故而未曾穿得华丽,就如同江延锦的寻常妇人打扮一样,站到一处的确会有相类的假象。
“心有灵犀”一词贸然地挤进江延锦的脑海中,又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了下去。
顾登楼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回走,这时他才回神一般注意到对方的怔愣。
“阿锦?回去了。”顾登楼放柔了声音,轻轻捏了捏她仍与自己交握的手。
江延锦歉意地笑笑,终于抬步跟上对方的步伐。
她只是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或许已经被人忘记的场面话如同生了根一般盘踞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如同她已经无法掩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