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采嵘的一番话把江延锦定在了原地。
她只保持着端坐着的姿势,面上看似没什么波澜,心中却早已涌起了滔天巨浪。
方才兰采嵘说……当年助我与淳儿逃出海桐城的,竟然是顾登楼?
江延锦心下难掩诧异之情。
彼时的江侍郎头上顶着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母亲又先一步将她与弟弟送走,在海桐城旁人的眼中,江家不仅完了,甚至江家留下的那两个孩子也定然逃不过下狱斩首的命运。
没有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选择拉拢江家的人,就连假装视而不见也是亦然。
江延锦从未想过当初帮助自己逃出海桐城的会是在她记忆中一向内向沉默的二皇子。二皇子只是为人懦弱了些,非是没有聪颖的头脑,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得了先帝的青眼却羽翼未丰,他也不会不知道江家这般草草了结的案子中定然有背后的势力推动。
她正是因为笃定顾登楼知晓这些行为会产生的利害,才更加讶异于对方彼时作出的选择。
兰皇后轻轻拍着小公主的背,见长宁公主不语,便也微微俯下身去看自己的女儿。
她与顾云舒平视着,声音温柔:“云舒?母后还要与长宁公主商议婚仪的事务,云舒不若先去找云致玩儿吧,免得惹你皇婶不自在。”
顾云舒的视线在兰皇后与长宁公主的脸上逡巡,她顷刻间就明了母后的话不过是把自己支出去的借口,但她不曾戳穿,礼貌告辞后便形容轻快地跳着走开了。
江延锦这时才望向兰采嵘的眼眸。
兰皇后依旧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好似并不惊讶长宁公主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不过……比起先前刚见长宁公主时的疏离与恰到好处的礼貌,此时的兰采嵘望向江延锦的目光中多了些怀念往昔的味道。
江延锦几次三番想启唇说些什么,但又因为犹豫而将将咽下。
她稍稍撇过头去,喃喃出声:“皇后殿下……”
兰采嵘终于笑出声来,她一手撑住下颌,一手招她过来:“君木槿、君长宁?这名字倒是还挺好听的。”
兰皇后在唇齿间轻轻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甚至有余裕嘲笑自己竟然忘记江家大小姐的名字,也未曾这个相近的音节之中敏锐地嗅到似曾相识的气息。
江延锦听她煞有其事地评价平兰公主的名字封号,心下略略放松了些。她自知瞒着对方不如主动袒露,故而几息思量后便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未曾想到我真的能有回到海桐城的一天呢。”
她这句本就是俏皮话,果不其然赚了兰皇后一个敲头。江延锦轻轻捂着自己的额头,虽然挨了敲,可她面上却是放松的笑意。
二人这般通了气,一来一回的试探和相认就在外面宫人听不清的几句话中完成了。
江延锦还是很在意方才兰采嵘说的那些话:“所以……当初竟然是昭康王殿下帮助我和淳儿离开海桐城的么?”
兰采嵘靠在椅背上,语气中是跟她一样的讶异与追思:“对呀。”
“当初那等形式,我虽想要为江家走动,却也被兰家的人死死劝住,”她垂下眸子,目光逡巡,“所以当二皇子偷偷与我联系的时候,我心头的惊疑之情可想而知。”
“兰家拦着我,不过只是求一个不要蹚浑水罢了,但二皇子可是有一个正在夺嫡的亲生兄长啊。现在想想,哪怕我假意应下,背地里直接让父亲揭发二皇子的筹谋,他也只会认为我在开玩笑吧。”
江延锦苦笑出声,她自然能想到顾登楼作出这般选择只是顺从本心,当然也能推断出顾登易知晓自己这个向来温吞懦弱的弟弟竟然背着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时的震怒。
可即便是如此,自己这个被他瞒得严严实实的被帮助者,竟然又在多年后的重逢时畏首畏尾,一次又一次用欺骗伤害着对方的心。自己还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兰采嵘见好友蹙眉不语,心中大致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也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是君家长宁了,便不要再去想那些前尘之事了,将错就错吧。想来你这些年间应与昭康王一样,过得都不如意。”
江延锦谢了好友的好意,又在想要直起身子的那一瞬被兰采嵘轻轻搀起。兰皇后的手安慰似的拍拍好友的肩背,她头上繁复华丽的各样头饰摇晃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却也遮掩不住对方附在她耳畔道出的那一句简短的话。
“于当下而言的话……似乎我还未曾向你道过一声,回来就好。”兰采嵘亲自将她扶起后这般说着,她难得俏皮地歪了歪头,好似二人依旧年少一般。
江延锦被她这话逗笑,她安稳地落座,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罢了,现今她的心境可比方才要舒缓许多。
那些不知好友现今想法的忐忑也尽数褪去,她也有了些闲聊的心思:“我的确是……许久不曾望见海桐城的模样了,心中确有几分想念。”
江延锦曾有许多话想要与兰采嵘说,说来也奇怪,往年在心中说了不少,真当二人见面时,她倒是几度开口又悻悻转过头去,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最终还是兰皇后出言起了话题:“长宁公主既然嫁到亭韶来,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