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锦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只觉自己的身躯沉重无比,不似昨日自然。
她忍着脑袋昏昏涨涨的不适感,使劲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可望去的视角却无比陌生。
江延锦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嫩又小的手,一双属于小孩子的手。
顷刻间她便明了,自己这是在做梦了。
在梦中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虽是鲜少遇到的情况,但江延锦也并非未曾经历过。
她用着梦中的身躯环视周围,周遭围绕着的并非是在婚仪上瞧见的那些大臣,他们的面容皆模糊不清,偶有几位她识得的重臣,视线也像是被火烧灼一般匆匆移开目光。
在高高的龙椅上随意靠着的是年迈的皇帝,他看着下方垂头跪伏着的江侍郎的妻子,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江延锦的回忆渐渐生动起来,梦中迷幻的场景像是随着她的意愿而停滞一般诡异地静默着。
江延锦想要看清将她遮掩在自己身形之后的母亲,可是那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她看着自己梦境中构筑出的模糊不清的面孔,一时之间怀疑着自己脑海中的模样。
母亲的面孔真的如此么?还是说,自己的记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对母亲的面庞不断修饰而失真了?
梦中的场景就连皇宫的地面都是感受不到的虚浮。江延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直视着面容被阴影笼罩着的皇帝,她看见了那时被准许前来听事的大皇子,却寻不到顾登楼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江延锦想要走回母亲的身边,却感到眼前的场景渐渐化为虚无,她记不清方才殿内的模样,也记不清自己方才的思量。
就如同自己的婚仪一般,她在众人目光的最聚焦处独舞,她记着自己逃离海桐城前最后的画面。
光怪陆离的世界渐渐碎裂,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想要看清一切,那些人的目光就像是有了实体一般愈发近了,直至她的周身全部被其包围。
江延锦头疼欲裂,她将自己蜷缩在漂浮的逼仄空气中,她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呼唤她,那声音十分熟悉,她想不起对方的面容。
那声音在她的心底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刻痕,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记住了什么的,她抱着头缓慢地想着,她努力地想要记住自己的思路。
梦中的少年羞涩地对她说着:“海桐城中有很多海桐花……我、我收集了一些,送给你啦。”
“……延锦……”
江延锦眼前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象,她仍然蜷缩成一团,她感觉那熟悉的声音正在拉扯着她的神智。
似是有人冲过视线的包围赶到了她身边,他伸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紧紧撕扯着自己头发的手,用一种温柔但不容拒绝的力度,将她的手指掰开,再缓缓与他十指相扣。
江延锦再一次睁开了眼。
胸膛略显急促的起伏伴随着她响彻耳畔的急促心跳声,微微晕眩却清明而自由的神智昭示着此处才是真正的世界。
江延锦茫然地望着暗色的床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正与身侧之人相握。
顾登楼侧身有些担忧地望向她:“阿锦?”
江延锦转了转脖子环顾周围,顾登楼与她共寝一处,他的身量比自己高上不少,尽管他现在半支起身子来观察她的情况,双足却依然能够与她相抵。
顾登楼将手肘撑在江延锦的枕头上方,这是一个全然回护的姿势。
“我刚刚……”江延锦清醒了不少,她的视线避开对方不整的衣衫,没话找话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顾登楼无奈地叹了口气:“噩梦么。方才你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微微发抖,可着实把我吓得够呛。”
也不知是暮春的夜晚太过寒凉,还是二人着的衣物太过轻薄,江延锦不声不响地突然转身将头埋进顾登楼的胸膛,像是在贪恋他怀中的这一瞬温暖。
顾登楼知晓她情绪不好,也不在意她不对自己吐露真言。他只是用手臂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又轻轻地将被子盖好,直到对方只露出乌黑的秀发。
江延锦环抱着他,顾登楼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指甲在不经意间划过他背上的抓痕,有些微疼。
他怀中之人依然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江延锦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登楼。”
“嗯?”顾登楼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他顾及着对方的情绪,不免也放柔了语气,“没事,噩梦都是反的,不害怕,不害怕啊。”
江延锦“噗嗤”笑出声,她终于愿意把自己的脸从顾登楼的胸膛上离开,目光幽怨:“你哄小孩子呢。”
“是你先前说喜欢……”顾登楼匆匆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眸,可偏过头去露出的微红耳尖在月光倾洒的此刻还是落入了怀中人的眼眸中。
在外守夜的侍从听到了主子们的声响,他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又被昭康王轻言细语地支走。
顾登楼看着对方侧身偷笑的模样,转过头来将她复又捞进自己的怀中。
他不知道他的阿锦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噩梦,但他方才看到她痛苦地阖眸颤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