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锦直至回到昭康王府歇下时,她都不晓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顾登楼冒着大雨去找江应淳商谈。
千叶在一旁擦着她的头发,见主子一脸凝重的模样,不仅出言宽慰着:“小姐也不用太担心了。殿下与江郎君私交甚笃,皇后殿下又代表着亭韶陛下的态度,可见陛下对昭康王府也未曾施压。”
“再说了,”千叶虽然听过很多人如此感叹,但她还是想说,“小姐毕竟是平兰的公主啊。”
江延锦有些感慨:“当时去平兰只是为了借母亲的名头寻得栖身之处罢了,谁能想到舅舅便是平兰陛下呢。”
在平兰时,江延锦还曾担忧平兰皇室的身份会把她牢牢禁锢在平兰,谁知回到亭韶的地界上,平兰公主的名头竟然还算是一层依仗。
感慨过后,江延锦也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亭韶陛下愿意给平兰公主这个面子,是因为亭韶的两个邻国——东齐与西肃修好,也是因为平兰军备较亭韶更为先进。等到哪日东齐西肃决裂,或者亭韶修整武备压过平兰了,我这个平兰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催命符罢了。”
千叶闻言怔愣,虽然她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但她不得不承认主子说的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小姐让侍从们都改口叫您‘王妃’呢。”
江延锦察觉她的言下之意,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千叶觉得,我是那种嫁了人就抛弃自己身份的人么?无非是异国公主的身份太过扎眼,不如多以昭康王妃的身份活动,尽量重新融入海桐城之中才是。”
千叶颔首:“我待会儿再去同随嫁的宫人说一声,以后都唤小姐为‘王妃殿下’。”
“千叶办事一向稳重,”江延锦起身行至窗边,“至少这几年间平兰与亭韶还不会生嫌隙,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轻轻推开窗棂,外面连绵细雨的声音在安静的此处衬得格外清晰。
昭康王府中的侍从将不能淋雨的物什搬进库房内,江延锦依旧站在窗边看向远处,视野开阔并无人影,虽有规律的雨声作伴,但还是有些太过寂静了。
也不知顾登楼冒着雨天也要去与江应淳一叙,究竟是有何打算……
江延锦回神,她将窗棂合上,退回到房间内,继续清点着自己从平兰带过来的嫁妆数目,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连绵的细雨连成雨幕,天上灰暗的颜色好似通过垂下的雨幕渐渐流淌到人间。
海桐城街上的行人渐渐消失了,此时正是窝在家中听雨小歇的好时机。
江应淳亦是如此。
他的屋舍不大,只蜷缩在海桐城较偏僻的小巷中。原来江家的府邸倒是气派地坐落在主道旁,可惜情随事迁,当初被南夫人一把火烧得干净的此处早已经过修缮,住进了新的能臣。
江应淳刚回到海桐城中入仕时,对方还担忧自己脚下此处会惹来他的仇视,不过江应淳从未有过这般想法。彼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姐,就算强硬地搬回原来的江府中,也只会随着物是人非徒增伤感罢了。
他的屋子并没有窗户,于是江应淳就如此靠在门框上,借着屋檐遮雨的方便望着小巷的道路出神。
方才的小巷有不少人急匆匆地冒雨归家,道路的逼仄让此处热闹了好一会,不过此时的雨已经下了好一阵,路上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景象。
江应淳依旧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直至有一人的身影缓缓靠近。
他回神,直起身子辨认来人的身形,眸中隐隐有不可思议之色。
“殿下!”
江应淳抄起屋里的伞快步走出院子去迎顾登楼,才出了院门就见对方匆匆行至,他只好赶紧将顾登楼迎进院子中。
承熙在一旁跟随着顾登楼,他见主子被江应淳撑着伞接过后方松了口气,这才在江郎君家寻了个挡雨的屋檐将伞收起。
江应淳知道姐姐和师兄才刚成亲,他心中虽也激动,但还是恪守臣子的本分,只等待再过一阵随海桐城中的大流前去拜会姐姐。
可是,明明师兄现在应该在昭康王府中陪着姐姐才是啊……
他就是这样低声问出口的,顾登楼随手将淋湿的额发别到耳后,温和笑着:“江郎君既然如此惦念长宁公主,为何不去昭康王府拜会一番呢?”
“殿下,这……”
江应淳未曾想到师兄专门前来竟是为了亲自说这事,如此沉着的人出口的话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将骤然狂喜的心情压下去,语气一如既往的理智,又平添了几分无奈:这种时候就不要戏弄臣了。这不合规矩,殿下。”
顾登楼平和地注视着他,神色认真:“并不是随口说的玩笑话。”
“阿锦本就是从平兰一路孤身南下而来,”他向对方解释着,“她当日还是皇后殿下托人送的嫁,我不舍得看她在海桐城中举目无亲。”
顾登楼将自己的内心剖白给江应淳看,他第一次直截了当地在对方面前诉说自己与江延锦的情意。
他瞧见江应淳面上的怔愣之色,竟是释然笑了:“师弟毕竟是阿锦的亲人,虽说想要明面上回门是做不到了,但是师弟可以前去昭康王府见阿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