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长宁郡主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朝会上,她恭敬行礼,而后向君木椋双手呈上那御史下狱后招认的名单。
长宁郡主的裙角还染着点点深红的血迹,她的语气平淡,垂眸双手递上手中的纸张,像全然感受不到众臣的视线似的。
这本是乖巧安分的模样,但许多臣子都感受到了长宁郡主身上的浓厚煞气,就像是面对着穷凶极恶的山匪一般。
君木椋看着对臣子们的惊疑泰然处之的江延锦,微笑着点了点头。
再之后,长宁郡主被记在了皇后名下,她摇身一变君木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位不用出降便能久居宫外的女儿。
晏北城众人对君长宁的印象,早就从“长公主的那个女儿”变成了“长宁郡主”。
江延锦以帝后亲女的身份出现在晏北城的那日,她春风得意,与身旁的千叶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之情。
她说,千叶,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在平兰,我再无掣肘。
江延锦还留了半句话,她想,但是我为什么并不高兴呢?
但是她已经作出了选择,便没有再更改的余地了。
江延锦默默安慰着自己,罢了,这样也好。
就这样吧。
许久年后。
亭韶国都,海桐城。
皇宫内,顾登楼向首位上的亭韶皇帝行礼致意,而后翻开了对方递给自己的纸张。
“平兰的长宁郡主……”顾登楼眉心蹙起,“陛下为何要为平兰的郡主多费心思?”
随意坐在上首的顾登易眼都没抬一下:“这不是昭康王需要考虑的问题。”
顾登楼连忙行礼称罪,他心中却突然有了些许明悟。
皇帝下面的话佐证了他的猜测:“昭康王年岁不小了,可有心仪的王妃人选?”
顾登楼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女子的身影,但这些人影都没有清晰的面容,好像根本没有谁在他的心中扎根,又像是他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
“没有。”顾登楼恭敬答道。
顾登易这才从公文中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他又垂眸看向下一篇奏折:“那很好啊。”
“长宁郡主声名在外,她既然能以普通宗室女身份得君木椋看中,想必是个聪明人。”
“由那位郡主主持的几个案子朕都找来了,”顾登易的语气淡淡,“昭康王,学学。”
顾登楼恭顺接过太监递给他的卷宗,他见陛下已经没有与自己进一步相谈的倾向,只能行礼告退。
昭康王府离亭韶皇宫并不远,是顾登易削了康王的爵位封地时专门建造的,顾登楼没有乘坐马车,他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顾登楼与王府长史二人挑灯彻夜读完了陛下给的案卷,还是长史先开了口:“这位长宁郡主……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顾登楼还在翻看手边的纸张,闻言抬头:“长史为何如此说?”
“殿下请看,”长史将笔搁置在一旁,“平兰一位重臣下狱,但他拒不认罪,长宁郡主反其道而行之,将他家人的错处一一找出来尽数下狱,这时候,那位重臣想说也来不及了。因为长宁郡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还说相信他是冤枉的。”
顾登楼接过卷宗,他有些不解:“虽然这能打击这位重臣的气焰,但是都能到重臣的位子上,想必姻亲故旧党羽并不少,长宁郡主这么做,就不怕这些势力利益一致,与她撕破脸皮?”
长史点了点后面的内容:“所以我才说这位郡主不是一般人。她做这些事前与重臣派系的人都通过气,说无论怎样都绝不牵连他们,不用慌张。”
顾登楼了悟:“他们都在赌。”
那时的长宁郡主宛如疯狗一般攀咬重臣的所有家人,不过一旬时日,重臣直系上下三代下狱者便十之三四,加之以她的那句承诺,许多本想出手救人的臣子都犹豫了。
长宁郡主专门把那位重臣的家人都领到他面前晃一圈再拉走,反倒是把跟重臣一起下狱的党羽吓得不轻。
长宁郡主把他们分开关押,再审之时,这些党羽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明显是长宁郡主杀鸡儆猴的效果。
最终这位重臣还是被放了出来,但他府中半数人都走在了被流放的路上,一时气势大伤,与同派系的官员间也生了龃龉。
“但是,”顾登楼还有一个疑问,“长宁郡主如何确信那重臣出狱后并不会对她打击报复?毕竟自己的势力家族摧折半数,很可能使他无所顾忌。”
长史幽幽地叹了口气。
“所以,长宁郡主带着皇帝近侍亲自接那位重臣出狱后,转头就以思念帝后的名义进宫住了一个月。活活把那位重臣气死了。”
顾登楼指尖敲击桌案的声音一停,他阅读着后续的案卷,也知晓为何平兰的臣子们轻易不敢招惹这位郡主了。
他将卷宗尽数收拾好,斟酌着与还在长吁短叹的长史道:“陛下专门召我进宫,想必并非简单让我看些案卷就作罢。”
长史这才收了被冲击后的恍惚神情,他的思维重新开始运作:“若是陛下想让殿下也如此作风?”
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应也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