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绪十岁时,算出第一个人的命格,年长他五岁的亲哥哥,裴缙。他的一生如走马观花,悉数在他眼前浮现。
“大哥,你余生会过得很好,约莫有四个孩子...”后面还有一句一妻一妾,他望着一旁羞红了脸的叶缃阿姐,始终没有开口。
他的哥哥很开心,抱着他说:他是重振裴家的希望。
百年前,裴家是武陵府的世家大族。
只是过了几代,后辈子孙败光所有家产,到了他与大哥这一辈时,曾经风光无限的武陵裴家只剩一间宅子。
宅子虽大,但无仆人,只有他们一家四口,靠着他娘和叶缃阿姐日夜不停的绣花,糊口度日。
他大哥自幼好读书,本想通过仕途之事重振裴家,可当今天子尚武轻文,底下官员便借着科举的由头肆意收受贿赂。
他们没有多余的银钱,这条路已至绝路,只好回头。
从算出命格的那一日起,他大哥常带着他去府衙,有时借口欠了他人银钱,要他帮他们算算命格抵债。
他不想算,他大哥便会对他说:“阿绪,大哥求求你,我欠了他们银钱,他们说如若再不还,就要上门找娘亲还...”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武陵府来了一位新知府。
照例,大哥带着他去拜见新知府。
新知府官运亨通,朝中还有一位极有权势的叔叔,自然不信他所言:“你来年会被罢官,四十五岁才会被重新起用。”
出了府衙,大哥气不打一处来,说错失这次机会,他将再无出头之日。
“阿绪,你日后再遇他人祸事莫再说出来,拣些好事敷衍便好。”
“好...”
果真一年后,新知府被罢官,离开武陵府之前,找他去问,可有趋吉避凶的法子?他才至而立,不想等到四十五岁。
他摇摇头说没有,新知府叫来小厮鞭打他,打了半晌他还是摇头,新知府失望,让他大哥领他回家。
那日,他被打得血肉模糊,最后才知是大哥为了攀上新知府的叔叔,故意带他去的府衙。
从始至终,大哥都躲在柱子后面。
大哥背着他回家时,让他不要告诉娘亲,他是因何事挨打。
“大哥,你去海陵府的银钱...攒够了吗?”他说话时扯到背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快了吧。”大哥轻声回他。
很快,武陵府又来了一位新知府。
上任之宴,大哥带着他去赴宴,新知府也不信他所言,倒不是因为他又说了祸事惹他生气,而是他选择认命。
“纵本官知晓祸事又当如何?该来的总是会来...”临走前,新知府叫住他,塞给他一包银钱,他数了数竟有三两:“拿着吧,裴缙收了本官夫人一百两,想来是没分给你。”
他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衫,笑着向新知府道谢。
原来帮他们算命格,一次竟有一百两之多,他仔细想了想他算过之人的数目,大哥应已得了约莫五千两。
回家的路上,他问起那些银钱,大哥向他诉苦,说银钱确有五千两,但他爹生前有不少赌债,他已拿去还债。
“大哥,我不想再帮人算命格。”新知府是个极好的人,今日对他说,他知晓他人的福祸吉凶是幸事也是坏事。
若不能帮人趋吉避凶,他迟早会死在这一身本领上。
“阿绪,大哥还差一千两,大哥答应你,再算十个人,再也不算了。”说至最后,大哥终究拗不过他,许诺让他再算十人便收手。
算至十三岁,十个人变成二十个人,他逐渐厌烦大哥一成不变的借口,直到师父的到来。
他的师父是一位修道之人,路过他家门口,见他一脸忧容,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上山。
他愿意,可大哥和娘亲不愿意。
裴家的摇钱树要没了,怎么会不慌?
师父不修边幅,人还疯疯癫癫,可武陵府的知府见了他,却要跪着行礼,大呼国师。
卫朝国师想带走一个半大的孩子,岂有不行之理。
山上的日子很苦,他过得极为开心,生了一辈子住在山上的心,但师父说他尘缘未了,迟早会入世。
“师父,我不想入世。”他说。
“阿绪,师父亦不愿你入世,受红尘之苦,所以带你上山,能避几日是几日吧。”师父说。
他的师父也能看穿他人命格,甚至第一眼便瞧出他的命格,他缠着问了几年,师父都不愿说,还说他迟早有一日,见到那个人后,自会知晓自身命格。
那个人是谁?师父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他总会见到的。
裴绪十五岁时,听闻他的大哥在海陵府再次娶妻,娶的还是霍家大小姐。
世人皆说,霍家大小姐霍昭华眉梢眼角藏秀气,惊为天下人。他为大哥高兴,又为叶缃阿姐可惜。
他终究爱权势胜过爱她。
十七岁时,一日,师父问他,是选择继续避世待在山上,还是循着他的命格下山入世。
“师父,我想下山瞧瞧。”
“去吧...”
山门关闭,他余生再未回去过。
时隔几年回家,家中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