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能早日醒来。

病榻之上，贺兰欢欣竟真的睁开了双眼。

她吃力地抬起手，先是拂过他泛红的双目，又轻轻落在了他的眉毛上，似乎打算用自己的手指帮他抚平一切哀愁。

沈宏在她吃力不住时，及时接住了她柔软冰冷的手。“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贺兰欢欣摇摇头，干裂的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

她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了，可她并不觉得饿。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抬眸看向一旁静立不动的贺兰花明，眼中涌起阵阵湿热。

“明儿。”

听到母亲的呼唤，贺兰花明忙跪倒在她榻前，紧紧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他内心有些忐忑。贤王一事，沈宏并不知情。若此刻贺兰欢欣当面戳破，只怕沈宏会毫不犹豫地与他翻脸。而失去了武林盟主这一靠山，他就只能彻底依附贤王了。

正沉思之际，就听贺兰欢欣道：“我幼时，母亲就……离我而去了。她虽贵为王妃，可过得并不开心。权利，终究……束缚住了她。我很庆幸，遇到……你。”

有泪水自眼角流淌下来，沈宏很想叫她歇一歇，可他知道，这一歇，恐怕她再也无法醒来了。

“遇上你，才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我何德何能，能令你抛却荣华富贵，随我这个莽夫住进山中。欢欣，这几十年，你可后悔过？”

贺兰欢欣笑了。“明儿都这么大了，你竟还……说这些。嫁给你，我无悔。”

说完，她忽叹息一声。“这些年，我从未央求过你什么，如今我……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沈宏心里一痛，喉咙处有些发紧。“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贺兰欢欣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明儿。无论发生了何事，都要……保护明儿的……安危。”

沈宏蹙眉，贺兰花明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又怎会不照顾他？这话委实有些没头没尾，他刚要问些什么，贺兰欢欣已催促般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只得低低应了声：“好。”

贺兰花明已听懂了母亲话里的玄机。他先是一愣，随即心脏像针扎般刺痛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贺兰欢欣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像是一只母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来保护自己的幼崽。

即便，这只幼崽早已化为猛虎。

“明儿，”贺兰欢欣又转向贺兰花明，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眷恋与不舍，“明儿。”

“娘亲。”贺兰花明乖巧地应着，不让她的每一声呼唤掉在地上。“我在。”

“明儿，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忍了大半天地泪水，此刻终于决堤，说到最后，贺兰欢欣已是几近哀求，“答应娘，莫要……一错再错……”

面对她殷切的目光，贺兰花明下意识地垂下头去，胸口堵得发闷。

他很想如往常一样故作洒脱地应承下来，可此情此景之下，那句“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她尊贵的出身，在母子之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壁垒，从小到大，他对她都不甚亲近。但不可否认，贺兰欢欣的确是位好母亲。

可惜，他从来不是个好孩子。

良久得不到回答，贺兰欢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从得到青竹的死讯时就该明白。

一切，不过是个母亲穷途末路时的一厢情愿罢了。

贺兰花明尚在犹豫，忽听得沈宏痛呼一声。

“欢欣！”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却见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只有眼角的一滴泪，昭示着主人的不甘与牵挂。

“娘亲。”贺兰花明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沈宏紧紧将爱妻拥入怀中，任由泪水滚落下来。

直到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他忽看向始终僵立不动的贺兰花明。

“你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面对沈宏审视的目光，贺兰花明心头一跳。

他红着眼框，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为人母的，无论何时总是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孩儿虽已长大成人，可总归是娘的牵挂。眼下天下动荡，娘不忍我置身险地，只希望我安之一隅，可孩儿有自己的抱负，想要同父亲一样，维护武林乃至天下的安宁。”

说着，他在沈宏面前跪了下来。

“孩儿不孝，竟让娘亲抱憾而终……唯有长跪不起，以求爹娘原谅。”

直到此时，他的眼泪才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地面。

沈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满脸疼惜。

“明儿总算是长大了，懂得以家国为重，如此甚好。想来，你娘将来也是能理解你的。你放心，爹既答应了你娘，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哽咽道：“从此，便只剩你我父子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