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难找了。
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同班同学走出教室后在校园里偶遇都算小概率事件。
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力。
前一天的季淳接到电话、把完税凭证寄出,乘坐下午的长途汽车回家那边了。
目的地并非神女山,而是神女山下面的区中心医院。
爸爸在电话里说妈妈的心脏突然跳很快,在住院,让她回来看看。
她从汽车站出来,打车去了区中心医院。
小地方的出租车起步价才4元,绕完整个城区也超不过10元。因此,小地方出租车的挣钱法为——拼车。
只要车没坐满,司机就会继续装人。
装满的代价是季淳坐后排自觉被两边的人差不多挤成了人肉薯片。
但季淳没功夫感叹这件事,身侧的人仿佛变作担心与恐惧的巨石,一丝一点地挤压着她。
担心生病的妈妈,恐惧妈妈生病后自己无法承担“大人”的责任。
她从前和读幼师的表姐一起照顾过得血癌的外婆,那时寒假,双方父母都在上班,两个没毕业的女孩呆在医院,本应专心致志盯着吊水却都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睁眼时输液的软管却已经变成了一条血线。
沉甸甸的责任感朝季淳压下来,使她不断质疑自己:我能当个合格大人支柱起天与地吗?
出租车每向医院驱近,她的整个人便又长大了许多岁。
如果此刻问季淳年龄,她可能也说不准。
一截又一截,越长越老。
医院的路边,一个老年人在不停咳呛,一个被挤成薯片的女孩下了出租车。
他们交错的瞬间,老人吐出的黄痰飞到了女孩的棉服马甲上。两人对视,年长者神情略显尴尬,而年轻者不在意地掏纸抹掉。
两人擦肩而过,季淳走进了医院。
季淳走出病房,盯着走廊的禁止抽烟牌子下的蹲着抽烟手机外放的大哥瞧。
她的目光呆滞在烟头上的火星忽现。
大哥起身,“不好意思哈,我去楼梯过道里抽。”
季淳只是也想喝点甜水水安慰自己一下,喝什么呢……
这样思考着,她倏地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思路瞬间打断。
“喂。”
对面的人出声:“季淳。”
“栾一?”季淳有些困惑。
“总算找到你了。”
栾一问了许多的神女山以前认识的人,问她的联络方式,寻找她。
季淳不解:“你干嘛找我?”
他不答,而是另起话头:“你在哪?”
“神女山这边的区中心医院,我妈妈身体不舒服。”
后面就是双方客气的问候加季淳问他些乱七八糟的医学问题,毕竟栾一是金光闪闪的医学生嘛。
“24小时动态心电图做了的。”季淳说,“没检查出来,不知道,后面应该是等妹妹学校放假了来晖照的三甲医院再做检查。”
栾一沉稳地告诉她:“你辛苦了。”
还有一句,“季淳,没事的。”
季淳挂完电话还是觉得奇怪,搞不懂怎么回事,这才想起来登录微信瞧一瞧——打开的瞬间被海量的信息淹没。
全是周苏杨,简直可怕,其中文字表情看起来都好焦虑好不安。
很像个商场走丢的小朋友。
“你怎么了?”季淳不忍,打字回复。
他瞬间发来一个像人脸一样的水龙头嚎嚎大哭的表情,与文字:“你去了哪?”
她解释道:“我回家了,在医院,家里人身体不太舒服。”
周苏杨一点不寒暄,直接问出重点:“你不回来了吗?”
“要啊,还得上班嘛。”
季淳不忘发给他一个威胁脸小狗举刀的表情包,以示自己对上班的愤怒。
接着,她说起无关的事:“接下来,我想画少女与石头的主题。”
周苏杨收到消息,手指在对话框点了点,决定先发去一张眼睛闪星星期待满满的小猫咪表情贴图代表自己的态度,再发表一通支持的文字。
季淳很少和他说画画相关的事。
夸赞完后,他问:“为什么画石头?”
季淳垂眼,未呼出的气堵在喉咙,闷在胸腔。
好痛苦,像有一块沉重且难以摧毁的磐石,压住她动也动不了。
隔天,季淳收到了一张周苏杨和长途车票目的是这里的自拍。
“……”她哑然。
帅是蛮帅,但这行为真的很像变态,季淳不禁原地思考自己该去哪找能揍跑变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