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阳正在诊病。他经验丰富,眼前病人症状又这么明显。 发热、恶寒、颈项痛、咳嗽、嗓子疼痛,再典型不过的伤寒太阳证。很好治,只需一副大青龙汤做加减就可以了。 正要开药,耳边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家里可还有别人患病?” 王商阳一瞬间有些不喜。 一人问诊,另一人插话问诊是大忌,是无礼。 除非对方主动邀请,否则便该缄默不语,等问诊之后先跟对方说了,征得对方同意,才能再行问诊。 这是礼数,也是防止两人辩证不一致,药物冲突。 这不知是哪家的弟子,师父不好好看着,跑来这里瞎胡闹!王商阳正要回身呵斥,突然意识到这人问的问题,猛地一惊。 他连忙看向病人。 病人神情紧张,眼神飘忽,说话吞吐:“没,没有。” 这是个老实人啊。说谎都不自然。他一拍桌子,眉头一皱,眉毛一竖:“老实说!” 病人浑身一颤,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有,有。是,是我家婆娘。” 瘟疫?王商阳心头一颤,转而一笑:“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你家住在哪里?既然你来治病,我作为大夫,断没有将你病治好却不治你婆娘病的道理。” “快些说。我上门为你婆娘看病。” 病人一听,竟哭了起来,肩头一下下耸动,泪珠一个劲儿地掉:“王大夫大好人呐,可惜我那婆娘没福。” 他心头一颤:“你婆娘病死了?” 病人摇头:“倒是还没有。只是依我看,也就这一两天了。” “这不是还没死么?”王商阳说:“只要没死,我定然把你婆娘救回来。” 病人一个劲儿地道谢,感觉只是道谢无法表达自己感激,直接就低跪了下来,作势就要磕头。 王商阳一边让到一边,一边上前搀他:“你这是做什么,不至于不至于。” 手还未搭上病人肩头,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不要!”接着便见一蒙脸大汉,手上用布包着,一把拎着病人后脖颈,直接给拎了起来。 病人回头一看,吓得猛地一阵咳嗽。 蒙脸大汉眉头一皱,手一甩给他甩到一边,自己则退开去了。 “你们是什么人!”王商阳质问。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蒙面入室,还在天子脚下,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周围无论看病的还是药童伙计都退出老远,周围空出一片。 身后传来声音:“王大夫,是我。” 王商阳回头一看,见是徐一真,脖子上挂着跟蒙面大汉一样的面巾。 “原来是徐大夫。”不是入室强人,王商阳放心了,却更疑惑:“你怎么这样打扮?” 徐一真指着正愣在原地的病人:“还不是都是因为它?” 王商阳自然不会认为,堂堂太医院院使是为一小老百姓而来。是疫病?! 他身为医者,自然是知道的。能让太医院院使出面处置瘟疫,必然有皇帝的旨意。而能惊动皇帝,这瘟疫规模怕是不小。 徐一真压低了声音:“还请徐大夫,将这病人单独关进一房间中。不要让他与无关人接触。” 王商阳点头,便借口做进一步的治疗,将病人带到后面一空屋子里,再回到前面,嘱咐别的大夫接替他看病,这才领着徐一真一行四人前往正堂。 路过后院,徐一真又问了病人所在,回头吩咐六爷施手段去问清楚病人住处、自他婆娘生病以来都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一行人来到正堂,分宾主坐定,又介绍了张长贵认识。王商阳道了久仰,这才问起究竟。徐一真将事情前后又说了遍。 王商阳听完,半晌没言语,许久才赞叹一句:“生灵涂炭呐。”转而便意识到他来此目的:“徐大夫是为求药而来?” “正是。”徐一真说:“想必王大夫也听说过,如今金陵城里有大半药物出问题,药材中无端多了些寒性,原本药性变化,不能治病反而有害。 “虽说,”徐一真抱拳拱手向天:“圣上圣明,已诛首恶,又命城中大小药铺医馆自查之后一一更换,但急切间也不是能一一换清的。 “唯有保生堂,药材都是自己炮制,竟是如今城中唯一确定药材不会有问题的所在了。” “你这么一说,我与有荣焉,只是,”王商阳一时沉吟。 “断然不会让保生堂白白损失。”徐一真接话说:“之前我会个人出资采买,事成之后也当奏明皇上,言说保生堂功劳。” “区区名利,保生堂并不在意。”王商阳摇头:“保生堂自两宋时期建立,自建立之初便奉行‘治病救人,使人间再无疾患’之志。我所思虑的,另有其事。” 不待徐一真发问,王商阳便问:“瘟疫发于江北,怕是与传闻的黄河决堤有关?” 徐一真不明所以,只得点头:“对。” “如今瘟疫过江,怕是南岸决堤。”王商阳猜测。 徐一真更不解:“王大夫为何如此笃定?” “若是北岸决堤,有江河阻隔,瘟疫不该传播如此之快。”王商阳说:“唯有南岸决堤,灾民北上无门才须南下。疫病也才有可能未入秋便过江。” “怕是江北几百里,都已是泽国地狱了。”王商阳脸色阴沉:“但这还算好的。” “这还算好的?”徐一真极为吃惊。这都还算好的,那差的得多差? “若南北皆决堤呢?”王商阳问。 黄河南北皆决堤?他从没想过。 离现代最近的黄河决堤,是1938年常凯申炸毁黄河堤坝,人为制造的决堤。那一次造成了千里黄泛区,生灵涂炭。 但,那